不過,他手中的劍可不如看上去一般好說話,特别是在此時的環境下!
白色的人?
那分明是記憶中先生的剪影!
利劍出鞘,鏡子伴随着陣陣耳鳴應聲而碎,一把包裹着銳氣的長劍破空而出,勢如破竹,一舉刺破了兩人間的屏障,直沖武空岚面門而來!
黑白兩色在空中交彙,比周圍環境還黑了一個度的黑笑笑橫在空中,引得周圍空間都有些輕微顫抖,武空岚被巨大的沖擊力逼得退了兩步,聲音難辨喜怒,隻是看着眼前的白影,試探着喊了一聲:“淩烨?”
聽到這個名字時,白影動作力道短暫地收了些,随後更加不要命地殺來。
武空岚死死盯着他,收起了殺傷力大的黑笑笑,拿出藏在空想域的鎖鍊纏在手上,赤手空拳對上白影。
面前的白影明顯對這個名字有反應,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敢下死手。
白影當然不在乎他的想法,一招一式大開大合,缤紛刺來,用的是武空岚見過兩次的秋殺劍法,可惜即使見過,他也能憑借着出神入化的劍技逼得武空岚左支右绌,退無可退。
“等等!你……”
武空岚後背靠牆,已經退到了極限,我又一次開口,試圖交流,但嘗試了幾次皆以失敗告終。
被劍鋒劃出幾道血迹後,再溫吞的人也該被激出血性了,武空岚看着他這副不要命的樣子,冷笑一聲,趁着劍鋒往自己要害招呼的瞬間,不講道理地拿空想域給自己移了個位置,單手抓住了白影的利刃。
手上纏繞的鐵制鎖鍊被劍氣切豆腐似的劃成兩半,劍刃直挺挺陷入掌心,他卻恍若未聞,趁劍鋒被血肉阻攔的空隙,另一隻強有力的手從後桎梏住白影的脖子。上方,鎖鍊自空中伸出,提着白影持劍的手腕往上一擡,腿下同時掃去,武空岚趁着白影失去平衡時,強硬地把人摁在了洗手池上。
身後,瓦礫掉了一地,牆壁廁所的牆壁早已被拆得破破爛爛。
“你是誰?”
武空岚将那把染血的白劍扔到一邊,冷聲逼問道。他制住了白影的另一隻手,讓他看不見五官的臉距尖銳的洗手台邊緣隻差幾厘米,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白影被迫向前彎起的腰不安分地扭動了兩下,很快又被無處不在的鎖鍊鉗制得更死,沒法掙脫,他隻能艱難地扭過了臉。
明明看不出任何表情,武空岚卻感覺自己被剜了一眼。
哦,沒有眼睛,沒有嘴,甚至不一定有喉嚨,他沒法說話。
更多的鎖鍊從空中浮現,把白影從脖子到手腕,從腰到雙腳綁得嚴嚴實實,武空岚甩着血流如注的手,終于放開了桎梏人的手臂。
“告訴我你是誰。用你被綁在後面的手在空中寫字就行,我能讀出來。”他逼問道。
白影坐在洗手台上,似乎認清了自己的處境,沉默了一會,在身後寫出了幾個字。
武空岚站在他面前,空想域很快捕捉到了不遠處微弱的氣流流動,拼湊出了幾個漢字。
“我不知道。”
讀出文字後,武空岚看向他的眼神變了變——他寫的字體是三千年前的版本。
“為什麼想殺我?”
白影利落寫道:“晦氣纏身之人,無死無生之人,當殺。”
“呵,你倒是敏銳。”武空岚笑道。
自第一次看到晦氣,自年少時馴服第一隻晦物起,他便十分注意自己身上有沒有晦氣纏繞,生怕被人發現端倪,把自己認成十惡不赦的晦物。如今,他早已有法子收斂轉移晦氣,隐藏的與常人無二,甯墨、夏瑾甚至是更強的朝恨雪等入界者均看不出來,如今倒是被一個淩烨模樣的虛影看了出來了。
“你認得淩烨這個名字?”
白影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很久,才寫道:“很熟悉。”
武空岚凝視着他空無一物的臉,又一次開口:“那淩霜這個名字呢?”
白影動作一僵,沒再動作,随後倔強地把頭轉向了一邊,一副“有本事殺了我”的模樣。
“好吧。”
武空岚認輸似的朝他攤手道:“下一個問題,你知道枝顔嗎?紅妝、陳默、歲轍、枝顔……你對他們有印象嗎?”
白影靜默良久,再一次回避了他的問題。
武空岚沒放過他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心下已有思量。
這幅模樣……确實很像當時的淩烨。
種種可能性在武空岚腦子中過了幾輪,彙成一個隐約的猜測。他傾身向前,靠近了白影。
“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枝顔口中的‘信’(權柄)在哪嗎?”
白影的身軀顫動了一下,不閃不避,擡頭迎上了武空岚溫熱的吐息。
“不知道。”他寫。
但随後,他又猶豫着補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找到的話,請讓她解脫。”
……
“抱歉,失禮了。”
武空岚退開兩步,臉上挂上了不漏破綻的禮貌笑容,看上去溫和有禮極了。他揮了揮手,解開了白影身上除了手腕以外部位的鎖鍊。
“我知道你對我的殺意從何而來,也知道你對晦物的恨意從何而來。不過,我和那些喪失理智的魔教徒不太一樣,至少現在,我們是同一條戰線上的人。”
看了眼白影渾身上下除了形狀沒有一點像人的模樣,武空岚一歎,自我介紹道:“我叫武空岚,你呢,怎麼稱呼?”
白影動了動手指,沒有答話。
武空岚凝神看着他,自動替他找補道:“我應該叫你淩霜,對不對?”
“!”
雪白纖長的手指驟然蜷起,白影長腿斜掃,直沖武空岚脖頸而去,即使被束縛雙手也不肯落人下風。武空岚臉上笑容不變,早有預料一般抓住了他的腳踝,往上一提,讓白影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往下倒去。
在腦袋即将撞到地的一瞬間,像是馴服不聽話的動物一般,武空岚及時攬住了白影的腰,将他拉了回來。
維持着這樣的姿勢似乎讓武空岚覺得有趣,他觀察着白影的反應,語帶笑意地開了口。
“當然,如果你不習慣,也可以叫我當年的名字:蕭岚。”
.
淩晨兩點,第一教學樓a班。
仲纖纖坐在教室正中央的桌子上,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在她周圍,死去晦物的肢體零零散散掉了一地,從她腳下的小皮鞋處一直延伸到門外轉角的樓梯上,給武空岚指明了一條道路。
月亮高懸,武空岚孑然一身,毫不避諱地踏過血迹,準時來到了她身前。
“坐吧,主上,說說你想問什麼。”
仲纖纖一指自己面前的桌椅,朝武空岚眯起眼笑道。
武空岚随手找了把椅子,也不和她客氣,徑直坐下了。
他一張口,便是兩個字:“淩烨……”
仲纖纖的回答似乎已經準備了無數遍,沒等他問完就先一步回答:“陛下雖然由你所救,但他的記憶也由你親手抹去,絕無恢複的可能。”
武空岚靜默着消化了好一會,才挑出來一個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問仲纖纖:“我們…我和淩烨,之前是什麼關系?”
聞言仲纖纖眉頭一挑,翻了個白眼,讓他自己體會。
武空岚:“……”
向來伶牙俐齒的他噎了一下,少有地感覺到了忸怩的情緒。
“行了,再聊你這舊相識這天就聊不下去了。來聊聊其他的?我猜…你現在應該挺想問:什麼是深淵之主,你的記憶為什麼會消失,又為什麼會變成世界的權柄分散在世界各地,對不對?”
仲纖纖雙腿一勾,翹着晃來晃去,邊打哈欠邊說。
武空岚面上迅速調整,脫離有關淩烨的部分,他也很快變回了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請講。”
他這副川劇變臉,不管見了多少次仲纖纖都覺得無奈:“……深淵之主這個名号,當然是因為曾經的你是深淵中毫無異議的最強戰力,在深淵這片土地上幾乎達到了統治的程度。至于記憶消失這件事,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做到,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無權幹涉,也沒法告訴你原因。”
“至于你的記憶為什麼會成為世界的權柄?”
她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眸子裡浮動着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當然是因為你的記憶就是你的力量呀,不論是誰,得到它,如虎添翼,直接少走幾千年彎路。所以自你死亡後,每一個神明都想要拿到權柄,一步登天,打得那叫一個頭破血流。”
“不過……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餌放夠了,咱們也該收割了。”
這最後一句話似乎意有所指,武空岚掃了她一眼,不由得問:“說話謎語人是咱們的企業文化?”
仲纖纖:“是啊boss,咱們企業一個兩個都不說人話,都是您教的好。”
看來她是不準備解釋了,武空岚隻得問起其他:“露露和諾登斯都還好嗎?”
“活得好好的,放心。”
武空岚舒了口氣,面上逐漸嚴肅下來,将關注點放到了當前的處境上。
“你實力很強,為何不暴力破壞此處特殊區域,直接解放所有人。”
仲纖纖歪歪頭,也認真解釋:“拜您所賜,為了保證兩界平衡,無必要情況時,深淵中人來到表界後實力自動被削弱縮減到原本的十分之一,同時世界與華國本身的規則也會限制我的能力。不過,即使是這樣,我也有徹底毀掉這裡的力量,不敢使用力量的原因,還要歸結于華國自身的‘地月浮遊軌道炮系統’。”
“華國境内,凡有未彙報過的僞神級别能量波動,立刻會被輔助系統天眼标記,同時被軌道炮鎖定。這種情況下,一般會先派執政官去現場查看,如果天眼無法鎖定位置,比如折疊的空間局域、思想局域、有界限的特殊區域等,政府會向其中發射三次警告信息,若無回應且能量持續波動,地月軌道炮啟動,對此地進行無差别攻擊。”
“這種情況下,即使是神明,也會一擊隕落。因此在軌道炮攻擊範圍内,衆生平等,無人能幸免。”
仲纖纖攬起耳邊的碎發,看向武空岚道:“很不巧,我們就在這樣一片無法被定位的區域,你希望我暴力清除此處區域嗎?”
“……”
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還有一件事,”武空岚站起身,調出手機界面,将之前範骁瑜給出的咒文展示給仲纖纖,“認得這個嗎?”
仲纖纖目光一凝,脫口而出道:“魔教的換身咒。”
她的神情驟然脫去了之前的散漫:“你在哪裡找到的?”
武空岚仔細捕捉着她的情緒,“是甯墨從校史館裡找到的,它要怎麼用?”
“簡單來說,這就是個換身體的法子。想要完成它有兩種方法,一是削減施咒目标的警惕心,并在其身上不斷刻咒,至時機成熟後,施咒換身,便可以将自己的靈魂換入新身軀中;二是直接殺了施咒目标,簡單快捷,但換來的身軀卻是死屍一具,難以長久。”
“不論哪種方式,施咒者與施咒目标長的越像,成功率就越大。”仲纖纖解釋道。
武空岚瞬間想起了那些死而複生的人——鏡子裡的晦物與原身一模一樣,怪不得可以在悄無聲息間替代死去的人。
他剛想說出自己的結論,就見仲纖纖正神情難看地自言自語:“這些魔教中的咒文早就被陛下一把火燒幹淨了,這裡為什麼會……”
武空岚垂眸道:“如果這裡真的是因枝顔而産生的特殊區域,她記得這些咒文也不奇怪。”
“不對!”
仲纖纖冷聲道:“這惡咒隻針對陛下一個人使用過,她怎麼會記得?”
武空岚驟然捏緊了拳。
“什麼……意思?”
“……陛下當年在短短十年内從一無所有的草根浮萍之人坐到國師親傳弟子,大權在握,你難不成覺得單純靠他自己的努力就能坐到?”仲纖纖歎了口氣,“杳杳世間,所有人都不過是天地間的一枚棋子罷了。他賭上全部,都是為了————誰?出來!”
變故來得措手不及,狂風掃過,仲纖纖眯起眼睛,看向門口那處不知道已經偷聽了多久的白影,殺意盡顯。頭上的蝴蝶發飾随心意輕巧扇動翅膀,瞬間掀起了足以劈開牆壁的風刃,直沖門口而去。
風刃被武空岚拿空想域攔了一下,沒有打在淩霜身上,偏了一個角度,擦着淩霜的面門飛了出去,直至把遠處的空間劈出了一條裂縫才堪堪停下。
淩霜也并未避人,雙手背後,坦然走上前來。
見到那片白影的真面目後,仲纖纖的視線從他的身形一直移動到他被束縛的雙臂上,殺意褪去,她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陛下……不對,記憶碎片?你把記憶碎片抓過來了?”
武空岚:“他就是這片特殊區域的世界權柄?”
“當然,這麼清晰靈動的碎片……你現在殺了他,記憶和力量可就全回來了。”
繡滿曼陀羅花紋的鐮刀出現在仲纖纖手中,她一轉刀,指向淩霜的喉嚨,确保隻要武空岚一下令,這白影就會立刻身首異處,死得不能再死。
但看着失去自由的白影,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道:“居然這麼簡單?怎麼可能?”
武空岚安靜地看着她的動作,沒有阻止。他問:“殺了他,這片區域就能消失?枝顔就能解脫?”
仲纖纖拿鐮刀挑起淩霜的下巴,仔細觀察了好一會,才說:“不,他似乎不是這裡産生的原因。但恢複記憶有助于你…”
“不能解決核心問題的話就先留着。”武空岚打斷她的話道:“他不信我是蕭岚,所以帶他來聽聽牆腳。”
“呵,僞造的身份而已,你确實不是蕭岚。”
仲纖纖沒了興趣,收了武器,有外人阻攔,她不好再繼續向武空岚透露情報。
她和淩霜擦肩而過,悠悠走向門外。
在踏出門前,仲纖纖回過頭,又對上了武空岚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此時的他與白影淩霜并肩而立,記憶零散缺少,算起來不過滄海一粟,卻早已沒了年少時的恣意與輕狂。
深淵之主謹小慎微,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命運的齒輪上,即使什麼都不記得,也可一窺其深不可測的城府。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迎着武空岚錯愕的目光,仲纖纖展顔一笑,飄飄然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她聲音很小,武空岚卻聽清了。
“我在此雖束手束腳,但幫你兜個底還是做的到的。”
“最後的赢家一定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