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甯墨看清,範骁瑜麻溜地換了張紙,繼續驗算,不僅如此,他還偷偷打開手機不斷往裡輸入着什麼。
那手機屏幕上光芒熒熒,不斷閃爍,甯墨凝神看去,隻看到了不斷變化的代碼。
這是在幹什麼?
課程過于無聊,甯墨好奇地遠遠看着屏幕,不過短短一個分神,他錯過了講台上老師無意間崴腳的動作。
等聲音傳來時,穿着高跟的老師已經摔在了第一排的課桌上,驚擾了第二排還在昏睡的同學。那同學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連帶着第三排的桌子也發出了很大一聲和地闆摩擦的聲音。
巨大的聲響過後,後面的同學也紛紛被驚醒,第五排的一名同學似乎想上前查看,探着頭起身站到了兩邊的過道上。好巧不巧,也許是機器老化,也許是金屬疲勞,頭頂高速旋轉的風扇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正正好好砸在了走廊上同學的身上。
這一系列事情發生的太快,無人來得及阻止。直到地面上的血水蔓延開,衆人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霎時,c班中爆發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那名同學死在第三第四排的交界處,正好是範骁瑜的腳邊。甯墨上前查看後,發現死者頭部從中間被風扇劈成了兩半,鮮紅的腦内組織暴露在外,腦漿像半生不熟的雞蛋湯一樣灑得到處都是,完全沒有搶救的必要。
按理說,扇葉再怎麼高速旋轉,也到不了能把人的腦袋平整切開的地步,如此多的巧合湊在一起,這次死亡絕對不是意外。
甯墨捂着嘴,反胃的感覺一陣陣翻湧着,面對血腥到這種程度的畫面,他也有些受不住,隻得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發現告知了衆人,後退兩步,轉過頭幹嘔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跌下講台的老師竟沒事人一樣,從桌子上爬起來,繼續講無聊的數學課,簡直稱得上是敬業。
同學們敏感的神經被挑動,一時間人心惶惶。
“學長…要和我換個位置嗎?”甯墨見範骁瑜臉色實在難看,不由得問他。
範骁瑜臉色慘白,顫着手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下午的課,是泡在血腥味中上完的。
晚上十點二十下課時,範骁瑜軟着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終于熬過了和屍體一起度過的半天。現在的他狀态實在算不上好,被砍開的腦袋就停在腳邊,低頭看一眼都是對人的酷刑,精神緊繃了太長時間,下課後,整個人都昏沉沉的。
幸好…還有隻小蜘蛛做陪,範骁瑜苦中作樂地想。手指戳了戳顫巍巍的小蜘蛛,把它往袖子裡塞了塞。
“甯墨,你們還好嗎?”
仲纖纖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了他們門口,見到教室裡沉悶異常,不由得有些緊張。甯墨怕她看到教室裡的屍體,向範骁瑜招呼了一聲,站起來擋在她身前,将少女拉了出去。
待教室中人走得差不多,範骁瑜終于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門口挪去。
“喂!那邊的小子,你就是那個群主吧?”
正當範骁瑜準備出門時,一道聽上去就像挑事的聲音喊住了他。
教室裡,一夥人聚集在後面幾排,似乎對和屍體共處一室适應良好,發話的人是被擁簇在中間的男學生,他看向範骁瑜,眼中隐隐帶着不屑。
範骁瑜年齡本就不大,長的又年輕,身邊看上去不好惹的甯墨一走,這些挑事的豺狼聞着味便圍上來了。
“是我,有什麼事嗎?”他善意地朝挑事者笑笑,盡量讓幾人間看起來和平友愛。
但大多數時候,人的惡意是無緣無故的。
緊繃的環境抨擊着每個人的神經,也在毀壞着基本的道德秩序。
“我看你天天和那群人混在一起,應該知道不少活下去的秘密吧,不如來跟哥幾個分享分享?這樣,咱幾個聊聊,讓我滿意了就放你走,怎麼樣?”
那名身材高大的學生緩緩走上前來,擋住了範骁瑜面前的燈光,看上去極具壓迫感。
這話完全是無理取鬧,範骁瑜看着他們,不恥下問道:“為什麼突然找我的麻煩?”
那些人一聽,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中間的男生大發慈悲道:“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吧,哥幾個也是要完成KPI的,總要拉幾個人下水不是嗎?”
範骁瑜莞爾:“果然是這樣啊。”
這下輪對面驚訝了,随後,那點震驚逐漸在男生臉上轉為了憤怒,他橫跨一步上前死死揪住範骁瑜的衣領,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範骁瑜抓緊了手裡的蜘蛛,聲音漸冷:“從一開始的屍體學生敲門,到它們替代死去的人混入正常學生中。體育課時他們大幅殺戮,被破解後就制造意外進行謀殺,諸如此類,反人類陣營同化學生的手段越來越高明,所以我就在想,繼續發展下去,會不會有間諜的産生?”
“沒想到各位這麼快就堵上來了。”
男生啐了一口,似乎被戳中了心事,惱羞成怒,把範骁瑜狠狠往後一摔,眼看就要一腳踹上去。
正當範骁瑜緊閉雙眼,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劇痛時,那男生像是突然被人踹了一腳的塑料瓶,徑直向下栽去。
臉着地後,他憤怒地仰起頭,焦躁地尋找着讓自己倒地的罪魁禍首,但很快,他臉上的表情又從暴怒轉為了恐懼。
套着校服的女生發尾修剪的很整齊,頭上别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卡子,黑亮的眸子攝人心魂,自上而下看來,盈滿了令人遍體生寒的戲谑。
她嫌棄地提着一隻穿着運動鞋的腿,逗狗一般在他面前晃了晃,男生認出來了,那是他自己的腿。
“啊————!”
一聲飽受驚吓的慘叫過後,那男生顫巍巍往後退去,範骁瑜趁此機會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形勢立刻反轉。
“是誰聯系的你,許諾了你什麼好處?”他忍着嗓子裡的痛苦質問道。
男生看着他們,剛想張口說話,就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仲纖纖疑惑地眨眨眼,看上去還沒玩夠,她将手中截下來的腿随意一丢,像有磁鐵在吸引,那截斷腿變戲法般拼回了男生身上。
她伸出手,放在男生的鼻息下試探,發現他已沒了呼吸。
“殺人滅口。”
周圍小弟都吓呆了,就連被她護在身後的範骁瑜也懵了,遲滞地看向了仲纖纖。
“噓…”
似乎是怕驚着範骁瑜,仲纖纖收起淬了冰的神情,聲音依舊柔柔的,俯在範骁瑜耳邊悄聲細語:“别把我的事告訴甯墨。”
範骁瑜怔愣地點點頭,上一秒還在威脅他的人轉眼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就算是被這特殊區域折磨了兩天的他也仍有些緩不過來。
然而下一秒,仲纖纖的做法更是讓他心驚肉跳!
蔥白纖指輕挑,少女動作自然地像在開瓶蓋,小混混頭上整齊劃開,卡着一個完美的角度一分兩半。
鮮豔的花朵從他的腦殼中飛出,散落滿地,荒謬而奇異,若是武空岚在此,大概一眼就能辨認出:這人腦中的痕迹和從夢境中回來的活死人一模一樣。
“生命……”她喃喃道。
範骁瑜還沒從她毀壞屍體的驚人舉動中緩過來:“什麼?”
“沒什麼,走吧。”
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仲纖纖不再停留,連多看一眼鮮花都懶得看。
她帶着範骁瑜,迅速離開了教室。
小插曲過後,仲纖纖和範骁瑜在教學樓的轉角處找到了已經等候多時的甯墨。
“和鏡子有關的東西我已經編輯好了,現在就發到群裡。”範骁瑜和兩人邊走邊說,“那我們先把纖纖送回宿舍,然後回去找武哥對一下線索……說起來,纖纖你身上的花怎麼樣了?”
小白花一樣的仲纖纖微微一笑,沒在意他刻意掩飾住的試探語氣,挽起了自己的長發,漏出了後頸上豔麗的紫色曼陀羅。
範骁瑜一哽,小心地咽了口氣,覺得這姑娘的危險程度應該不需要他們送人家回宿舍。
……
三人越走越遠,在月光照耀下的校園小路上,影子被拉的格外長。
不知何時,校内漫起了薄薄的霧氣,空無一人的場地讓人更顯孤寂。見前面兩人都沒有說話,範骁瑜也識趣地沒有吭聲,一路沉默。
隻是一直沒人出聲,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讓人不安。
好遠……走了多久了?
又到晚上了,在這個破學校裡真不希望天黑……
範骁瑜哈欠不斷,感覺頭腦有些昏昏沉沉的。
說起來,記得在圖書館時,學弟和纖纖妹妹的關系挺好的,走在路上也無話不談,這會兒怎麼這麼安靜?果然是因為有我這個電燈泡的緣故嗎……
不……不太對……
……
範骁瑜使勁搖了搖昏沉的頭,疲憊了一天的大腦傳來陣陣刺痛,腳下一絆,讓他差點跌倒在地。
他下意識去撫身側甯墨的肩膀,卻隻觸碰到了冰涼的水汽。空中的海市蜃樓一般,身側的人在短暫的扭曲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抓了個空後,範骁瑜僵在原地,陡然反應過來,自己早已在不知何時和同伴走散了。
好似在回應他一般,意識清明時,薄霧瞬間像加入了可溶電解質的膠體溶液,煙消雲散。
此時的他形單影隻,孤零零一人站在偌大的操場上。在他頭頂,碧空如洗,朗月皎皎。
而操場一側,本該是小山包的地方變成了一棟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建築。
4号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