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還挺有道德感。

想起某人當年做過的事，淩烨拽過他的手，不知是生氣還是無奈地寫下了兩個字“沒有”。

“那還真是可惜。”

武空岚看着掌中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笑了笑，似在自嘲。

“當年的我真夠沒種的。”

嘴上說着，他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淩霜書寫的是古時的繁體字，落筆的輕重略有不同，行為邏輯也沒問題，可能與一部分記憶的回歸有關。但沒來由的，他總覺得被污染後的淩霜更鮮活，比起之前記憶碎片，少了些非人感。

失去月亮後，此時他們所在的地方暗沉沉的，唯有淩霜不斷散發着隐隐白光，像一盞在黑暗中撐起的微弱的燈，照的範骁瑜CPU有些轉不過來。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知多問多錯的道理，于是聰明地沒有深究武空岚為什麼有兩個對象的原因。

“我們怎麼出去？”

夾在淩霜和武空岚之間，範骁瑜盡職盡責地發揮了電燈泡的作用，艱難問出了這個當下最要緊的問題。

武空岚探查着空想域受到的攻擊，确定了自己有護着兩人在這裡自由行走的能力，便不再逗留，轉而問淩霜：“你之前有遇到這種情況嗎，是怎麼出去的？”

淩烨當然不知道答案，他擡頭望天，隻能看到沉悶的黑色，一團團烏雲壓下，像無聲的枷鎖扣在人身上。

沒有路，就自己創一條路出來。

“斬開。”

表裡界交彙處空間界限常表現出模糊和不穩定的特性，現在這裡一片漆黑，混亂交錯，暴力破解是最好的方式。

簡潔的字句落下，武空岚靜靜看着淩霜，視線裡似有波濤暗湧。

“這麼信任我的實力？”

“信封已拿，此處不必再留。死月已除，剩下的不過是散沙，一擊即潰。”淩霜指筆如鋒，迅速寫下。

武空岚輕笑，漆黑的橫刀已經握在手中，似是在應答。他将範骁瑜交給淩霜，自己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下一刻，顔色更深、更銳利的刀鋒仰天一甩，竟當真将天際生生劈開一道狹縫，執刀人大概是還覺得不夠，一記接着一記，将狹縫生生撕開成怒綻的清朗夏夜，直到遙遠的破碎聲傳來，他才停手。

清涼的風從天穹傾瀉而入，與此同時，他們腳下的教學樓發出隆隆巨響，逐漸向地底沉去，似乎要沉入這深不見底的深淵巨口。

武空岚一手抱起淩霜，一手将範骁瑜扛在肩上，腳下鎖鍊不斷閃現，幾個閃身，便已接近裂開的天際。

瞬移對他的消耗很大，看着深不見底的腳下，武空岚的喘氣聲略有紊亂，踏着鎖鍊而上的腿腳就像是在登天梯，一步一頓，試圖甩開重力對他的制約。

不多時，從身下傳來的重力逐漸增加，連武空岚腳下足有手腕粗的鎖鍊都有些支撐不住，和他渾身的骨頭一起咔咔作響。

越是禁锢，他就越不願低頭。

蒼天要封鎖他的前路，那就把它劈開；深淵要拉着他沉淪，那就馴服它為己所用。

武空岚咽下喉間的血腥味，朗笑道：“抓穩了，兩位！”

黑笑笑被壓縮成一個凝聚緊縮的球，在眼前噼裡啪啦作響，武空岚一腳踏上了這能吞噬一切的球，下一刻，黑球高能電子炮般瞬間炸裂開來，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推力，帶着三人直沖天際。

劇烈的爆炸聲後，人工湖平靜的水面上陡然泛起了漣漪。

若論校園中最大的鏡面是哪裡，那當屬人工湖的湖面了。

修長有力的手附有薄繭，勾爪似的扣住了湧動的水流，猛地向下壓去，帶出了三個濕漉漉的身影。

武空岚身上衣服被炸的破破爛爛，身上卻毫發無損。比起第二場夢境，他确實變強了不少，對力量的把控精度也高了不少，現在，即使不需要科林的鐵疙瘩，他也能用空想域硬抗黑笑笑爆破産生的沖擊了。

可惜，危機并未就此結束，沒等範骁瑜和淩霜從湖面下探出來，武空岚就看到了滿池子漾開的垂柳，和層層疊疊包圍了人工湖的屍體學生們。

它們追随的月亮不見了。

但它們渴望月亮，渴望救贖，所以晦物的本能驅使着他們找到了這裡和月亮最像的物體——淩霜。

“真難纏……”武空岚身上黑霧一閃，補全了身上是衣服，剛準備再砍一遍這群不懂事的家夥，淩霜便先一步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踏水而行，握劍前去。

武空岚确信自己沒有在水面上布設空想域的平台，盯着他腳下微微愣神。

那個時候的淩霜對靈氣的應用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

“武哥，你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範骁瑜氣若遊絲，“你的肩膀是鐵做的嗎？剛才的沖擊，什麼型号手榴彈？我不行了，嘔……”

武空岚：“……别吐我身上。”

範骁瑜：“好過分！你對白影哥哥都是用抱的！”

守在他們面前的淩烨聽到這個稱呼，震驚于年輕人的開放，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眼範骁瑜。

範骁瑜呲着牙和他打了個招呼。

淩烨：“……”

這聲哥哥叫的他十分不适應，但想到他現在的身份，隻得無奈别過臉去。

看着面前争先恐後朝他撲來的屍體，淩烨半分不懼，他對這具身體十分滿意，雖比全盛時期差的遠，卻足以讓他橫掃此處天地。

于是，剛到手邊的秋殺一轉，換成了朔望。

豔麗的牡丹從腳底一路攀到臉旁，在無月的黯淡湖面上，白色的倒影輕易抓住了每個人的眼球。在無數屍體癡狂炙熱的目光中，冷劍一揮，便是剛柔并濟的視覺盛宴。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比起秋日的肅殺，自然是滌蕩四方的滔滔江水更勝一籌。

奪命不過瞬息之間，範骁瑜眨了下眼，便見面前黑壓壓的屍體群當即破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殘肢斷臂落了一地。然而它們數量多如牛毛，即使被斬落了如此之多，也能很快補充上來，無窮無盡。

淩霜一個劍花甩去了刃上的白土，收劍看向武空岚。

武空岚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屍體太多，一時間殺不完，是走是留，全憑他決斷。

現在淩霜已經失去了一部分力量，還被晦物污染，他自己的消耗也很大，在此處僵持不過是白費力氣。何況他去找範骁瑜前，女生宿舍那邊也出了事，所以現在去找甯墨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而且……那些晦物的眼神，令人不快。

武空岚很快做出了決斷。他拉上淩霜，撈起範骁瑜，趁着那些屍體沒圍上來，将人帶出包圍圈，直往宿舍樓而去。

在三人身後，黑色的火焰無聲蹿起，一簇簇染在眼神空洞的學生們身上，黑色火焰不會熄滅，隻會蠶食沾染上它的事物，任由它們拉扯、傳染，直至吞噬一切。

黑沉的小路上，武空岚看着遠處宿舍樓的虛影和淩霜耳側的牡丹，終是沒告訴任何人，剛才在湖中，他又聽到了枝顔的呓語：

“她最愛着紅衣，可否願折枝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