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主的氣勢顯露無疑,連續有記憶回歸,武空岚的實力也在悄然增強。雖然沒有之前關鍵結點記憶回歸時帶來的大踏步,此時也根本用不着淩烨動手,空想域就能壓得這些晦物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不敢對淩烨造次。
随着他們越走越遠,頭頂上的水面也越積越深,從透亮變成淺綠,再變的深黑,一切喧嚣都從身邊褪去,到最終,隻有淩烨身上透着些淺淡的光亮。
兩人并肩而行,不緊不慢地走着,淩烨沒有說話的能力,武空岚也不想讓他用符咒,便就這麼沉默下來。
幽幽深坑中,隻有一浪接一浪的水聲。
“待在學校時的最後幾年,你在想什麼?”
武空岚踩斷了一根枯骨,發出清脆的咔嚓聲,突然發問。
淩烨腳步一頓,又想續上音圈,不出意外地再次被武空岚抓住了手。
手下的觸感不似真人,卻和淩烨本人一樣瘦而有力,讓人無端生出一股想要折斷的破壞欲。
武空岚呼吸亂了一拍,強迫自己把不該生出的欲望壓了回去。
隻聽他自顧自的說道:“我每拿回一次記憶,屬于‘淩霜’的部分就會少一分。”
“拿回陳默的信後,他求死的行為太明顯了,幾乎是急切地想讓我殺了他。先生,這也是你那個時候的想法,對嗎?”
武空岚的聲音回蕩在沉寂的空間中,光照不足,淩烨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通過手腕上灼熱的溫度切身感受到他的存在。
自重回世間以來,淩烨已經很少去回想那些久遠又痛徹心扉的記憶了——每次無意間的觸碰,都會連帶着靈魂一起,逼得他寸步難行。
可是不行,他身上承載了太多人的期盼與希望,無論在什麼時候,他都不能被壓垮,選擇一死了之。
對他來說,死亡是最簡單、最懦弱的選擇。
知道武空岚不想讓他用符咒,淩烨沒有做出解釋,傾身向前,準确地找到了武空岚所在的位置,踮起腳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一下,作為回應。
武空岚:“……?!”
他張張嘴,後面的話全堵在了嗓子裡,在淩烨看不見的地方紅成了熟透的蝦。一時間,“武空岚”仿佛和“蕭岚”重疊在了一起,滿腔疑慮輕而易舉化作了少年抑制不住的愛意。
太犯規了。
比起淩霜那将露未露,挑弄人心中洩出的一絲真情,淩烨似乎從未對他設防,情感直白而濃烈,毫不掩飾地擺上前來。
關鍵是他二十天前還是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母單……再加上五十年的記憶也還是!
每個階段,武空岚咬咬牙想,怎麼每個階段,這人都清楚該怎麼拿捏他。
這還……讓他怎麼問?
剛想究根問底的青年人被一個吻打的措手不及,任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翻湧,表面還是一下沒了動靜。淩烨不緊不慢地用手腕拉着武空岚的手,将他往深處帶去。
敏感的問題被輕易揭過,淩烨在武空岚看不到的地方垂眸,輕輕歎了口氣。
腳下的枯手越來越多,兩人武功都不差,在凹凸不平的手臂上如履平地,逐漸加快了腳步。
頭頂上的水更深了,連甬道也變得狹窄,混着潮濕水汽的腐爛味道更加濃重,水聲嘩嘩,周邊危險的氣氛逐漸濃郁。
武空岚稍微掩了下鼻子,身上肌肉繃緊,空想域嚴絲合縫地掃過了周圍每一處細節。
除了枯手外這裡什麼都沒有,空無一物。
“啪嗒”
一滴水從頭頂落下,砸在了地上。
武空岚眉心一跳,猝然朝頭頂看去。水底泛着腌菜缸底般的青灰色,靠近他們的表面浮着一層油膜狀的藻類,看不真切。武空岚用空想域扒開浮萍,竟看到了一樣格外突兀的物品——紅彤彤的繡球繡着喜慶的花紋,足有人頭那麼大,尾巴上還綴着飄飛的紅色彩帶,就這麼晃悠悠地,從深綠色的水中緩緩浮現,湊近了他。
在幽深的水底,這繡球的動作像個好奇的小孩,表現出讓人不可思議的靈動。
這種反常識的景象,總能讓人潛意識裡不自覺地産生反感和畏懼。武空岚和繡球對視片刻,黑笑笑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手裡,嚴陣以待。
枝顔好像不太喜歡它,原本平靜的通道劇烈抖動起來,看起來随時要崩塌。武空岚與繡球僵持着,考慮到周圍的情況,決定先出手試試它的深淺。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淩烨的劍。
雪色的劍風如月華斬落,穿過水面,落入無窮無盡的水中,武空岚看見繡球依依不舍地被劈成兩半,分開時中間還夾雜着藕斷絲連的血絲,黏黏膩膩散在水中。
仔細看去,那分開的兩半繡球正好是一個完美的人頭骨橫截面,一半鑲着兩顆帶着肌理紋路的眼球,連接鼻腔處甚至能看見喉管,另一邊也是血管密布,還有些奶白色的腦漿在往外溢。
繡球中被包裹的人頭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仍在有呼吸般抽動着,察覺到自己被開了瓢,它兩半顱骨一起用力,憤怒地嚎叫起來,發出了嘶啞難聽中還漏水的聲音。
武空岚:“……”
他讨厭醜成這樣的東西。
遠處綠色中透出更多星星點點的紅,顯然這裡不止一個繡球在對他們虎視眈眈,他們所處的水下通道抖動的更厲害了,幾乎要觸及頭頂。
武空岚權衡過後,攬着淩烨的腰,利用空想域在水下迅速移動,朝通道盡頭而去。
“焰上顱鼎脆,水牢囚我身……”
“分屍沉湖,無人渡我……”
想起枝顔在宿舍裡脫口而出的話,再看周圍那些喜氣洋洋的繡花彩帶,武空岚心底發寒。繡花裹人頭,死水埋枯骨,她的死竟好像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喜事。
圍過來的繡球幾乎把通道染成深紅色,武空岚視若無睹,腳步不停,他有預感,他們快要見到真正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