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隋也,”支映雪給她倒了杯清茶,放到她面前。
自從被隋承海毒過一次,她就不敢在外面亂喝東西,視線從茶盞移到女人臉上,盡管年過半百,卻依然漂亮,皮膚保養得十分年輕。
“麻煩有話快點說,我待會還有事,”隋也有點坐不住,心裡總感覺毛毛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今天找到你,是想告訴你,你不可以和江淮翊在一起。”
隋也深呼吸了兩下,懷疑為什麼會出來給自己添堵,江家找她還能有什麼好聊的。
“跟誰在一起,是我的私事,用不着旁人指點。”
她正要起身,被支映雪叫住,“隋也,你就不想聽聽原因嗎?”
懸空的臀部又落了回去,隋也蹙眉盯着她,語氣不滿,“原因我很清楚,以後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和你沒什麼好談……”
“我曾經給隋承海生過一個孩子。”
隋也話說至一半,被打斷,她定定看着支映雪,支映雪跟隋承海在一起過麼。
“是個女兒,現在估計23歲了吧。”
隋也怔住,蹙眉,“什麼意思?”
支映雪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口,又慢條斯理地看向她,“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你媽媽。”
隋也腦子瞬間亂成一團,對此荒謬的話自然不信,心口又慌得不行,口齒不清地說:“怎麼可能,我、我媽媽,她已經死了,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死了……”
大概猜到她不會信,支映雪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推到隋也面前。
“你看看這個。”
隋也目光呆滞,緊盯着照片上的幾個人,隋承海面含笑意,低頭逗襁褓裡的嬰兒,保镖彎腰給他們開門,而抱着嬰兒的女人,和眼前的人竟是同一張臉,甚至後面的醫院也是她曾經調查過的那家。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現在知道江淮翊為什麼會跟你在一起了嗎?”支映雪語氣飄飄然,完全不在意對面女孩逐漸失控的情緒。
“當年我跟你爸分開之後,遇到江文華,他承諾給我安穩和名分,我住進江家,項新筠一度尋死,之後我就搬出去了,他給了我一座新宅子。”
“但現在因為你,我唾手可得的名分沒了,”她不知是自嘲還是無耐,笑了起來,“你這個女兒,可真是害人不淺啊。”
隋也全身冰涼,感覺血液在倒流,嗓子發奇得癢,“為什麼?”
她一掌拍在桌上,“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想挑唆我跟他之間的關系嗎?絕不可能!”
說完,起身就走。
從電梯裡出來,室外陽光很大,隋也下意識眯了眯眼,她想回家,想回去找江淮翊,想告訴他,有人跟她說奇怪的東西。
但那張照片在她腦海始終揮散不去,腳步不由自主停下,她從包裡拿出手機,找到商岑的号碼。
在那個家裡,她唯一可以信得過的人。
商岑在電話裡聽到隋也與平常不同的聲音,又聽到讓她出去見面,或許料到什麼,沒問隋也原由,直接答應下來。
商岑根據導航趕到那座大廈地下室,看見隋也蹲在牆邊哭泣,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一打開車門,隋也聞言擡起頭,看見是她,哭得停不下來,喚了她一聲,“商阿姨。”
商岑自己也是女性,看隋也從小長到大,雖對支映雪懷恨在心,但說實在的,她心裡清楚孩子沒有錯。所以這些年,隋承海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她也忍不下心,偶爾會打電話問問,僅限于此。
下車将隋也扶起,聲音不自覺柔和許多,“傻孩子,在這哭什麼?”
将後座車門打開,讓隋也坐進去,而後關上駕駛位的門,自己也坐到後排。
她抽出紙巾遞給隋也,還沒問她怎麼回事,隋也就開口:“商阿姨,你知不知道我媽媽是誰?”
商岑不由地愣了愣,點頭。
隋也見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們都騙我,為什麼啊?為什麼都欺負我……”
原來支映雪懷隋也的時候,商岑也懷了身孕,那個時候都興到醫院問性别,支映雪出月子後,從家裡保姆口中得知商岑懷的是男孩,便對她腹中剛成型的胎兒動了心思。
後來孩子自然是沒了,支映雪做的手腳也逐漸露出水面,那個時候隋也剛滿月。
畢竟是隋家第一個男孩,支映雪怕隋承海教訓她,就偷偷跑了。以前不是沒有先例,一個從事情色/交易的女子給他杯中倒助興藥被發現,拉到不知什麼地方打死了。
據商岑說,就算她當時不走,隋承海也不會拿她怎麼樣。
那時她和支映雪算隋承海身邊最得寵的倆人,但隻有她清楚,隋承海最在意的是支映雪。
支映雪離開後不久,隋承海得知她跟了江文華,江文華那時就已經不是他一個商販能得罪得起的人,打碎牙往肚子裡吞,接着商岑就轉正成了真正的隋太太。
再然後隋也就成了家裡的衆矢之的,權貴排着長隊看隋家笑話,家裡人都覺得隋也是恥辱,包括當時隋老爺子和老太太。
隋承海更甚,隋也兩歲時正是活潑的年紀,他隻要看見她在家裡晃悠,就會大聲呵斥,罵得極其難聽,直到保姆看不下去帶她關進自己的房間。
隋也聽完,全身止不住顫抖,她無法相信這麼多年自己全是錯的。
她以為是她做得不夠好,是她不是個男孩,是她沒有母親保護,可到頭來,一切都是謊言。
甚至隋承海用來拿捏她的天鵝湖也是假的,壓根就沒有什麼遺物。
“要送你回去嗎?你現在住在哪?”商岑聲音極輕,怕讓她情緒再度惡化。
隋也吸了吸鼻子,有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聲音哽咽,“麻煩送我去越瀾庭,商阿姨。”
商岑開車很快抵達越瀾庭,在隋也下車前,她從駕駛位轉過頭,看着隋也。
“你跟江淮翊生活在一起嗎?”
她以前聽說過,但自從隋也搬家之後,得到的消息就少了。
隋也眼睛紅腫,點頭,“嗯。”
好歹比她年長幾十年,商岑在心裡歎氣,“這件事你好好考慮清楚,我見過他幾次,看得出來,他對你是認真的。”
“知道了,商阿姨。”
而後隋也下車,回了6棟2002,牆上時針正好指向11,江淮翊還沒回來。
隋也換掉鞋,擡手胡亂擦了把眼淚,徑直去了書房。
她用過他的電腦,裡面除了工作之外什麼都沒有,注意力集中在整整兩面牆的書架。
從最上面一排找到最後一排,沒發現什麼與衆不同的東西,而後又蹲下身體翻找窗邊的櫃子,裡面放了一些文件,和與這個時代不相符的明信片。
又在一個木頭盒子裡發現一張照片,江淮翊高中畢業照,少年穿着白色T恤,何等意氣風發,站在他身邊的是曾易梁,側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隋也放下照片,注意到下面厚厚的一個本子,她拿起來,從後打開,入目便是她畢業那天站在學校門口旁的商店屋檐下躲雨的照片。
下面一行氣勢磅礴的字體:小妞今天畢業了,淋成了落湯雞。
再往後翻,一片空白,隋也倒過來往前翻。
照片中,她站在樹下和同學交流。
配文:
——不知道在聊什麼,為什麼能聊那麼開心?
又翻過幾張,隋也看見自己站在某個教堂外,前面落滿一地黃色楓葉。
——想知道小妞祈禱了什麼願望。
她終于想起來,為什麼看他的頭像那麼眼熟,應當也是這個時候拍的。
……
再然後,隋也翻到了離開江市時,第一次去英國上學在機場的照片。
——英國啊,也不遠!
她高中參加文藝彙演的照片。
——真厲害啊,小妞。
越往後,紙張越泛黃,字迹越稚嫩,相片卻被因為套了一層塑封保存得很好。
她在學校參加一千米長跑中暑暈倒的照片。
——還好醫生說沒事,就那身體素質,還學别人搞運動……
……
她高中入學的照片。
——恭喜小妞成為高中生。
……
她初中和同學倒垃圾的照片。
——為什麼能在垃圾倉邊聊那麼久?不臭嗎?
翻到最後,隋也看見了自己剛升初中的照片,背着印着百變小櫻的書包。
那天早上,她在家問隋承海可不可以送她去學校,同學第一天上學都有家長送,隋承海拒絕了她。那天她不太高興,一直沉着臉。
——看樣子又被罵了,不過還挺可愛。
再往後就沒了,隋也确信這并不是江淮翊認識她的起點,放下本子,将盒子抱出來。
在盒子最底部,隋也發現了一沓被捆好的,保存完整的機票票根。
每一張相隔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但奇怪的是隻有江市飛往倫敦的票,沒有倫敦飛江市的。
所以,他說終隽潔見他經常去英國,以為他喜歡英國,但其實每一次,他隻為了去看她。
還有他嘴裡的很久很久以前,隋也那時認為最久也就在伯明翰,原來不是。
原來在伯明翰救她的那一晚,并不是巧合。
隋也難以想象,他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态沖進那間商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