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然已經轉過身來,沉默着垂眼看她。她知道他也想起了同樣的事,幾乎便要脫口問道,既然不願認她、信她,為何還要長久地用這個她贈予的名字?既然要同她劃清界限,何不把往日的一切都斷個幹淨?
江淵然的嘴唇發着顫,像是要說些什麼。可他又猛地轉過頭去,掩住了眼底的猩紅。
“與殿下無關。”他啞聲道,“臣告……”
不行。不可以。晏泠音心中警鈴大作。她太清楚江淵然的性格,若是今日讓他就這樣走了,下次再見,隻怕又要三年。
可是,她已經沒有三年了。
“回兄,”她攥住了江淵然的袖擺,迫他往這邊看過來,“我要嫁人了。”
江淵然籠在袖中的手顫了一下,卻沒有将她甩開。
“是去泾州,即便騎了最快的馬不眠不休,也要走上五天五夜。我走之後,怕是很難再回京了。”
江淵然頓了頓才道:“什麼時候的事?”
“早便定了。”晏泠音盡力說得平靜,“待過完今年的生辰,我便動身。”
不受寵的皇室女兒不過一顆棋子,她清醒得早,本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但在看到江淵然通紅的雙眼時,她仍覺心上像是壓了塊大石,迫得她無法呼吸。
可以不這樣的,他們之間的告别,本可以更潇灑更輕快一些。她終于要逃離深宮,去往一處更廣闊的天地了,江淵然應該替她高興的。
可為什麼,連她的眼睛也慢慢熱了起來,連她的手也開始發顫了呢?
是因為邊地苦寒,氣候惡劣,她怕自己無法适應當地的水土嗎?
或是因為她要嫁的那個人雖有重兵在手,卻脾性暴虐,冷漠薄情,并非她期望中的良人?
還是因為她的父皇告訴她……
或許都不是。
她隻是有憾事未盡,有冤獄未平,不甘心就此離開,更不舍得把和她牽扯最深的那個人獨自留在京城。
這裡始終風雲湧動,而那人秉性太正太直,一不留神就會被暗影吞噬。
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輕輕地松開了江淵然的衣袖,想将手抽回,可他卻忽然反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秒,江淵然上前一步,将她擁入了懷中。
他們靠得極近,近到晏泠音能聽清他急促的心跳。他的身子仍然在微微發抖,連帶着聲音也是抖的。
“對不起。”
“我……臣對不起殿下。”
因為克制得太過用力,江淵然的指尖都泛出了青白色。他幾度收緊雙臂,又幾度松開,最終隻将晏泠音虛虛地環在身前。
“臣原本想着,隻要臣再努力一些,再得陛下賞識一些,早晚能查清老師的案子,洗脫那些屈辱的污名。臣也能回報殿下,讓殿下不受拘束地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上天如此吝啬,不肯再給他些時間。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能讓至親成為至疏,能讓昔日帶了重枷的罪臣重回朝堂,再掌權柄。他卻仍覺時間過得太快,不夠他還恩師一個清白聲名,亦不夠他堂堂正正地,站在想要庇護之人的身前。
不再是以被庇護者的身份。
他說出來的,未說出來的,晏泠音都能聽懂。也正是因此,她沒有辦法回應。仰起臉來時,她已眨去了眼底的濕意,恢複了平靜。
“回兄,我們很久沒有一起讀過書了。”
她從他的懷抱裡輕輕掙脫開來,轉而又牽起了他的衣袖。
“跟我來。”
江淵然仍停在原地:“不可……”
“你告訴我實話,”她打斷了他,直接問道,“這個案子,是和先生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