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周後了,柳吟秋既沒有毒發,也沒有感到任何不适,細小的針孔第二天便愈合,似乎那天隻是虛驚。
黎簇躲到了所有人都無法找到的地方,柳吟秋甚至都沒有收到一條威脅短信,看起來像是早就打定主意招惹一下她,給大家找不痛快。
黑瞎子并不清楚七天前女朋友遭遇了什麼,他一到家便擁抱起心上人,迫不及待地說動聽的情話,柳吟秋幾乎要溺死在他的懷抱裡。
最終,她沒有告訴黑瞎子,那個叫黎簇的少年對自己做出的行為,而解雨臣和吳邪他們,也尊重了柳吟秋的選擇。
他們也擔心,黑瞎子一旦知道真相,黎簇是不是還能完好無損的待在北京。
吳邪對于黎簇,有着很深的虧欠,他不希望這件事導緻他們這群人和黎簇之間的關系徹底崩盤,像黎簇那樣心高氣傲的孩子,又有了些本事,一旦受到羞辱,是很容易誤入歧途的。
而張家那邊,肯定得到了柳吟秋被黎簇威脅的事,他們不會罷手,而想瞞過張家人,哪怕黎簇能飛天遁地,也逃不過那些非人類的追蹤。
柳吟秋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規上,隻是她的内心,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響,面對黑瞎子時,已經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純粹了。
黑瞎子察覺到了柳吟秋有些不對勁,隻是他沒有強迫對方坦誠。
眼看着父母到北京的時間越來越近,柳吟秋不得不搬回原來的出租屋,好在合同沒到期,隻需要回去随便收拾一下就能對付着睡幾個晚上。如果讓爸媽知道自己和黑瞎子已經同居,他們肯定很不高,對黑瞎子的第一印象一定驟減。
柳吟秋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你都是我媳婦了,搞這麼麻煩幹什麼。”黑瞎子在幫柳吟秋曬窗簾,擦玻璃。
幾個月沒回來住了,出租屋到處都是灰。
柳吟秋道:“還沒過你門呢。”
“那也算是未婚妻,該睡一張床。”黑瞎子不依不饒。
“我100年前出生的,你100年前出生的,你那會兒的姑娘應該很保守吧,結婚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柳吟秋道。
“你要是我那時候的人,孩子都有了。”黑瞎子道,“先說好,不管你父母中不中意我,我是娶定你了,到時候私奔也得跟我,聽到沒有。”
大多數時候,柳吟秋是認可黑瞎子強勢态度的,因為他從不讓她為難,而他霸道的樣子又是那麼迷人。但自從柳吟秋心裡有了芥蒂,對于黑瞎子的強盜邏輯就有點抗拒,聽他剛才那番話,總有不尊重我父母的腔調。
黑瞎子看出了柳吟秋的不滿:“怎麼了,我開玩笑的,你不高興了?”
“沒有不高興。”柳吟秋回答道,心事重重的,“就是很緊張,我不希望他們對你有不好的看法,我知道你對人情世故這些交集不感興趣,更何況我父母加起來的歲數還沒你大,你還得在他們面前假裝小輩,一定覺得很委屈。”
黑瞎子趕緊扔了抹布過來:“我委屈什麼呀,他們是你的父母,以後我也得管他們叫爹娘,倒是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事?”
“沒有。”否定脫口而出,柳吟秋盡量假裝無事發生,“就是怕他們不喜歡你。”
“傻丫頭。”黑瞎子把她攬在懷裡,“有什麼好怕的,你爺們兒為人還是靠譜的,我知道該怎樣讓他們喜歡我。”
柳吟秋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沉默,讓他覺自己隻是在擔心父母的問題。柳吟秋害怕說得越多,黑瞎子就越能察覺到她有所隐瞞。
像黑瞎子這樣的人,見過的人和事太多了,柳吟秋的謊言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柳吟秋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要瞞着他有關黎簇的事,也許,是因為自尊心在作祟,也希望能夠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而不是遇到什麼事,都把黑瞎子推到前面去解決。
兩人收拾得差不多了,準備将一部分垃圾拿去倒掉,黑瞎子從雜物箱裡翻出一個陶罐,約莫3、40厘米大小,青色的表面有波紋狀的紋理,乍看之下很是精美。
“這東西留不留?”黑瞎子問。
柳吟秋正在擦餐桌,回頭就看到了那個罐子,趕緊道:“留,當然要留,我花了5000多買的。”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柳吟秋很了解那樣的表情,是不帶惡意的質疑和取笑。
柳吟秋突然想到他對古董有着十分專業的認知和了解,黑瞎子做出這樣的表情,就意味着,她買到的陶罐,是個假貨。
這個時候柳吟秋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竟然可以通過黑瞎子的細微表情,也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假的?”柳吟秋道。
黑瞎子抱着陶罐掂了掂:“潘家園這地方,你去逛逛買買便宜貨圖個樂子就行,上千的玩意兒,别碰。”
柳吟秋有點沮喪,黑瞎子能一眼看出是潘家園的貨,就表示那個罐子絕對是假的了:“朋友帶我去的,我看着好看,就買了,沒有想那麼多,我以為他不會騙我,而且,那家店還挺大的。”
潘家園是北京的著名舊貨市場,裡面既有現代工藝品,也有古玩收藏,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能掏到,是伴随着民間藝術品交易的興起和活躍逐步發展起來的地方。
有段時間,柳吟秋很喜歡逛那裡,偶爾遇到心儀的東西,價格合适,還是會下手。
這個陶罐是幾年前一個大學同時推薦的,當時柳吟秋在潘家園倒騰地攤,無意中和這個久違的同學碰到,聊得起勁,他知道柳吟秋喜歡這裡的東西,便帶她去了一家古董店。
像樣的古董,柳吟秋肯定買不起,所以那家店的老闆也明說了這陶罐雖是古玩,但不是那種皇室物件,隻是舊時的民間工藝品,所以價格不會上萬。
柳吟秋那時收入很高,有點上頭,加上很喜歡這個陶罐,也可能是才大學畢業覺得錢太好賺了不珍惜,便以5200塊的價格拿了下來。
對方要價8800,柳吟秋還覺得自己賺到了,一直把陶罐放在家裡當寶貝一樣收藏起來,偶爾拿出來欣賞。
“五千就當買個教訓,回頭我給你真貨。”黑瞎子安慰說,“下次我帶你去潘家園,絕對保質保量。”
柳吟秋笑了笑,問他:“那這罐子能值多少錢。”
“幾十塊吧。”黑瞎子道,“義烏小商品出來的‘科技産物’。”他悶笑了一聲,有點嘲弄的意味,“你那什麼朋友啊,不地道,肯定是故意帶你去,然後拿抽成。”
柳吟秋覺得自己虧大了,但又無計可施:“是大學同學,倒不是什麼朋友,隻是當初比較聊得來,現在已經沒有聯系了。”
黑瞎子看出女朋友情緒有些低落,便問:“還記得那家店面嗎,叫什麼名字,或是門口有什麼特點沒有。”
“幹嘛?”柳吟秋看着他。
“你爺們兒在潘家園也有些人脈和臉面,興許,能把你的錢要回來。”黑瞎子說這話的時候,自信滿腹,“前提是,那家店還在的話。”
柳吟秋雖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但還是想了想說:“叫‘王字号古董店’,那家店還在的,去年在潘家園路過附近的時候還開着,隻是,裡面的老闆好像換人了,不是之前買陶罐給我的那個。”
黑瞎子笑了起來,突然走過來親了她一下:“你說這是不是叫緣分,‘王字号古董店’的老闆可從沒換過,你之前見到的不是老闆,而是夥計。”
柳吟秋愣了一下。
“走。”黑瞎子把陶罐塞到腋下,攬着柳吟秋往門口的方向走,“跟你黑爺去打假。”
柳吟秋稀裡糊塗地被黑瞎子拽上車,陶罐就放在她膝蓋上,等她反應過來,車已經快到潘家園了:“不用了吧,5年前買的,他怎麼可能認賬,而且,萬一人家說是我掉包的呢,又沒有證據。”
“你就别操心了,跟着我就行。”黑瞎子說,“騙誰都不能騙我媳婦你說是不是,媳婦受了委屈,我怎麼能坐視不理。”
不管黑瞎子能不能成功替自己讨回公道,這一刻,柳吟秋都是感激他的,黑瞎子總是願意為了她的一點兒小事上心。這是柳吟秋喜歡,甚至是依戀他的地方,黑瞎子總說,他希望柳吟秋賴着他,粘着他。
可是,像他這樣的人,真的會希望自己的伴侶是個普通人嗎?
“你真好。”柳吟秋對他說。
“你是我媳婦,對你自然要好。”黑瞎子笑了笑,“這事兒我要給你辦妥了,晚上可得好生伺候我啊。”
柳吟秋笑着點頭,知道他是暗示床上的事。
如果他沒有那麼複雜的背景和身世,隻是一個普通人該多好。
柳吟秋想着。
可如果黑瞎子是普通人,自己又怎麼會對這段感覺如此認真呢。
能在潘家園有一席之地的,多半都不簡單,畢竟開古董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得老闆識貨,而‘王字号古董店’在潘家園已經有着十幾年的招牌,從最初的小地攤,到小鋪子,再到體面的大店,‘王字号古董店’的生意可謂蒸蒸日上。
黑瞎子拉着柳吟秋的手,走進了“王字号”。
柳吟秋一眼就認出了接待他們的那個人,正是那日賣陶罐給自己的“老闆”,原來他還在這裡做事。
當然,柳吟秋現在知道,他不是老闆,而是黑瞎子口中的“夥計”,也就是負責賣貨的銷售員那麼個職位。
這家店這麼大,自然不可能隻有他一個夥計,偶爾經過,柳吟秋看到的是另一個店員而已。
那個夥計沒有認出柳吟秋,但他一眼就認出了黑瞎子,态度好得像見到了親爹。
“哎喲喂,黑爺大駕光臨,是不是帶了什麼好貨呀?”那夥計殷切地把黑瞎子和柳吟秋帶到靠窗的位置落座,然後吩咐手下人給他們倒好茶,“今兒王老闆不在,如果您有什麼上等貨,我恐怕做不了主,您和老闆關系鐵,到時候您直接找他就行,但要是能在這兒讓在下開開眼也是在下的福氣。”
那店員說話帶着很濃的京味兒,特别的耍官腔,柳吟秋聽着有些好笑,像在看電視劇。
黑瞎子喝了一口茶,靠在真皮沙發上很是惬意:“好貨,倒是沒有,就是不知道你還認不認得這位姑娘。”黑瞎子的頭朝柳吟秋一偏。
那夥計看了看柳吟秋,笑呵呵地說:“想必這位是黑爺您的相好,這麼漂亮的小姐要是來過一次,我肯定認得。”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認得。
柳吟秋忍不住笑了一下,心說這馬屁拍的倒是啪啪響。
“沒關系。”黑瞎子說,他把陶罐從紙箱裡拎出來,放在了面前的茶幾上,“這個,你還記不記得。”
柳吟秋猜這夥計肯定也不記得了,畢竟那麼久遠的事情,又是假貨,怎麼可能還記得他經手的東西。再說了,無憑無據,就算對方記得這罐子曾經買出去騙過人,也可以不承認。
對于把錢追回來這件事,柳吟秋沒有抱任何希望,隻是跟着黑瞎子,去哪兒都能感受到樂趣。而且,黑瞎子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柳吟秋也不想掃他的興。
沒想到,那夥計隻看了陶罐一眼,冷汗就順着額頭流了下來,柳吟秋看他哆哆嗦嗦的樣子,怕是下一秒就要跪了。
“黑,黑爺,誤會,是誤會。”那夥計整個人都在發抖,明明黑瞎子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威脅他的話,“要不這樣,我把錢退給你家小姐,這事兒,這事兒您别聲張行嗎……”
認真的,柳吟秋不知道他在慌什麼,是自己的話,打死都不會承認她買了這麼個假貨給别人。
然而看那夥計的表情,估計也想起柳吟秋是誰了。
“不錯啊,想起來啦,還當你連這也記不得了呢。”黑瞎子翹着二郎腿,濃黑的墨鏡下是一雙狡黠的眼神,隻有柳吟秋知道,當他做出跷二郎腿姿勢的時候,會用怎樣的犀利目光注視着對方,“是這樣,我家妹子之前看中了你的貨,那個時候我沒管住她,是我疏忽了。剛才倒垃圾的時候收拾出了這個罐子,我就想,是不是老闆你錯拿了不該拿的給我家妹子,既然您說是誤會,我便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