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發生在我和黑瞎子守門十年後,走出雲頂天宮後的某日。
張海客聯系黑瞎子,說要夾我喇嘛,去一個曾經張家祖先的墓解決點兒麻煩。那墓底下有大量的毒蟲,隻靠張起靈還是會非常棘手,便想到了我。
張海客知道直接聯系我是不會被拒絕的,但我肯定要跟黑瞎子報備,那個人會提出怎樣的條件才願意點頭,張海客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但黑瞎子作為外家人,肯定不能進張家人的墓,不如先跟對方交涉,看他會作什麼妖。
果不其然,黑瞎子故意找茬,一會兒說我工作忙,一會兒說我身體不适,張海客都一一接下了對方的為難,黑瞎子覺得戲弄他一點兒都不好玩兒,便允許張海客在暑假的時候直接給我打電話親自夾喇嘛,要保證給我儀式感。
于是,7月末,我接到了張海客夾喇嘛的邀請,大緻說明了墓的情況,報酬是我可以在墓裡随便拍照,如果看中了什麼東西,隻要族長同意,也能拿取。
如果是普通墓葬,我興趣不會很大,畢竟才從雲頂天宮回來,但張家人要下的墓不可能普通,據傳這座墓是曾經張家祖先的陵寝,類似張家古樓,盡管如今荒廢,可地底下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别說拍照拿東西,倒貼錢我也想去。
8月初,我便按照張海客給我的地址,直接坐飛機前往淮安,這裡是位于江蘇和安徽的交界處,在機場,我遇到了黎簇,沒想到他竟然也在受邀之列,黎簇說,這10年,他花了很多心血才得到張家人的認可,這次能下張家祖先的墓,他也有些受寵若驚。
黎簇租了一輛小越野,一路不停地将車開到一個叫做馬壩鎮的農村,在新中國成立前,馬壩鎮上有一個叫做馬庵的地方。當時馬庵有一方土豪,名字叫做馬平川,在那一帶非常有名,掌控着當地的煙土生意,後來發生了一些詭事不得不遷移,最後沒落。
我知道這件事跟族長和張海客少年時放野有點關系,但具體是什麼,他們還沒給我細講過,我也是聽崔教授說的。(崔教授是《啞巴保镖》女主)
但無論是什麼,我和黎簇都很興奮,時隔百年又來到這裡,一定是有什麼刺激的變故,才讓張起靈和張海客親自出手。
農村的道路是政府修建過的,路面雖然比不上城市的平整,倒也能一直保持60-80邁的時速。
等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多鐘,我和黎簇饑腸辘辘,越野車停在一個農家樂前,門口挂着“野菊花”的木頭牌子,我們核對了一下張海客給的地址,就是這個叫做“野菊花”的農家樂。
農家樂的門口有個簡陋的栅欄,看着住宿條件很一般的樣子。
張家人其實都不缺錢,但都沒有物質追求,每次出任務要麼招待所,要麼就是很不起眼的農房。
黎簇找了個能停車的空地,熄了火,他提着背包,我拖着行李箱,推開栅欄進了院子。
不知是不是太晚了的緣故,農家樂出奇的安靜,也看不到人,黎簇和我打量四周,暫時沒發現可疑的問題,但按照我們對張家行事風格的了解,當我們踏入院子的第一步開始,就已經在接受考驗了。
不确定待會兒要發生什麼,這麼多年過去,黎簇還是習慣性地護着我。
我們就算再被訓練過,已經遠遠超過了大多數普通人,對于張家那樣的對手,還是很難防範,雖然知道張海客應該不會對我們動真格的,但要是出現突發狀況,還是會把我們吓一跳的。
直到我們進了内堂,都無事發生,我們還是一直警惕。
内堂有5,6個餐桌,隻有最中間的一個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周圍卻沒有人入座。
我和黎簇看了一眼餐食,很像張海客他們的用餐習慣,基本上可以肯定,作為鐵筷子的張海客已經先到了,又或者,他已經在這個農家樂待了好幾天。
不知道要給我和黎簇怎樣的考題,但我們确實有點餓了,剛要落座大快朵頤,就見原本空空蕩蕩的前台站着一個中年男人。
那人我們都不認識,看穿着像是當地的村民。
那村民長相普通,看着我們也不說話。
我和黎簇面面相觑。
“去問問那個NPC。”黎簇對我道,“搞不好是給我們發布任務的。”
我忍不住笑:“我餓了,你去問,我先幫你試毒。”
黎簇走過去,直截了當地開口:“你是不是姓張?”
那中年男人倒是很配合地開口:“口令錯誤。”
黎簇砸了砸舌頭:“我們來的時候可沒說有口令,你是不是張海客易容來的。”說着就要去扯對方的臉。
聽中年男人的口氣,我就放松不少,想來張海客就是跟我們開玩笑,讓我們時刻保持戒備心。
我拿起筷子夾起炒竹筍放進嘴裡,鹹甜剛好,而且味道很熟,是我在張家經常能吃到的那種調料手法,很快猜到,這個農家樂,可能就是張家人自己建的。
也不知道平日裡接不接待普通客人。
剛回頭要叫黎簇過來吃飯,卻發現前台的中年男人和黎簇都消失了,我一怔,立刻起身,什麼人都看不見了,再望向滿桌的飯菜,竟變成了各種蠕動的蟲子和蟑螂從餐盤裡爬出來朝我逼近。
我又惡心又驚悚,知道自己陷入了幻覺,得想辦法脫離出來。
能讓我在不知不覺間進入幻境,隻有青銅鈴可以做到,普通人沒有辦法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但我情況特殊,大腦異常清醒。
想不到等待我們的考驗居然是這樣的,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閉上眼睛,把自己完全放空,周遭窸窸窣窣的一切都和我無關,因為很确定自己所遭遇的都是假的,再次睜眼,已經恢複了正常,餐桌前坐着四個人,都是非常熟悉的面孔。
離我最近的是張海俠,他已經幫我盛好飯,示意我坐下來。
顯然從我和黎簇走進農家樂開始,就已經中招了。
“我就說肯定是球兒先醒過來,你不信。”張海樓對張海客炫耀似地道,“這才不到10秒她就從幻境出來了,我們球兒越來越厲害,快超過我了。”
張海客道:“我當黎簇已經青出于藍,看來還是不行。”他曾親自訓練過黎簇對于青銅鈴的抗打擊能力,對自己的學生還是有信心的。
張起靈朝我身後看過去,我遁着他的視線回頭,黎簇正趴在前台的桌子上陷入昏迷。
收銀台前真的有一個人,不是幻境中陌生的臉,而是張千軍萬馬,他手裡拿着一個小瓶子,湊近瓶口給黎簇聞了聞。
黎簇沉吟一聲,這才悠悠轉醒。
“千軍叔叔。”我跑過去,已經很久沒見他了,10年前在張家鎮訓練的時候,他經常給我變戲法,後來離開了便沒有機會再見。
“餓壞了吧,去吃飯。”張千軍對我道,“冰箱裡凍了可樂,吃完飯才能喝。”
黎簇剛一醒來,看到屋子裡這麼多人,就知道自己剛才中了青銅鈴的幻覺,盡管已經特訓多次,真面對這種東西的時候,想要擺脫困局還是遠不如我。
他有些不甘心:“張海客,你夾我喇嘛,怎麼還給我下套。”
張海客道:“你入了張家,自然要時刻保持警覺,進門前的牆上給了你提示,自己沒看見怪誰。”
我想到進門前,栅欄上懸挂着細繩,那種捆綁方式,隻在張家才有,可就算我看出來了,也不會太過在意,想必就是我和黎簇推栅欄時,就掉入了張海客制造的陷阱,什麼時候青銅鈴的聲音傳入耳中的都不知道。
“怎麼光我說,不說我姐。”黎簇不服。
我給了黎簇一拳,黎簇笑着縮了縮身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張海客道:“你姐本來就不擅長機關,說她就會哭,你呢,你哭嗎。”
黎簇坐在了這群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歲數,實際上全是百歲老頭的中間:“那我哭也沒人疼啊。”
張海客揪了揪黎簇的臉,笑得不懷好意:“我沒少‘疼’你吧?”
黎簇打了個哆嗦,想着那些嚴苛的訓練就渾身不自在。
幻境的小插曲過去,大家便圍坐在餐桌前用晚飯,張家人吃得很快,也吃得不多,剩下就是我和黎簇風卷殘雲。
從張海客口中,我得知在100多年前,這附近的墓葬由于他們當時放野造成的破壞,讓地底下機括運轉,釋放出了大量參合了水銀的毒氣,導緻方圓百裡地寸草不生。
後來,這片區域就連張家人都沒來過了。
解放之後,毒氣洩漏的事故已經被人徹底遺忘,這裡曾被作為居民區修建過不少土房子,但幾乎每個住在這裡的人最終都活不過50歲,大多死于白血病,就連當初修建房屋的工人也是怪病纏身,久而久之,這塊土地長達半個多世紀都無人問津。
即便是到了現代社會,當初被破壞的地皮早就煥然一新,前來搞開發的項目最終都會被叫停。
隻有曾經參與過整件事始末的張海客和張起靈明白,當年那場意外,已經将土地給腐蝕殆盡,即便填平了山丘,澆灌了水泥,地底深處的東西,還是會對普通人造成不可逆的影響。
于是,那裡就一直荒到了現在,張家人索性深入到當地政府,将受污染的區域改造成森林公園,這樣一來,就可以防止人群聚集。
說是公園,實際上早就成了無人區,因為離居民區很遠,一直都沒有出現問題。
直到最近幾年,無人區出現了奇怪的蟲子,這些蟲子飛出森林,咬死了村民的牲口,後來人也被咬了。
這種蟲子有毒,人被咬了之後皮膚大面積潰爛,要不是這年頭有各種各樣的抗生素,根本救不回來。蟲子周身呈現出不自然的黑紅色,是一種很像蚊子的飛蟲,張起靈在網絡上看到當地新聞的時候,一眼就認出,這種蟲子是不該出現在陸地上的。
那時我還沒從青銅門出來,張起靈和張海客先一步來到馬壩鎮進入森林勘察,确實發現了那種黑紅色的飛蟲。數量倒是不多,他們很快消滅了蟲子,張起靈又在一處河床發現了隐藏在石縫間,有這種蟲子出沒入口,便用自己的血暫時封住了那裡,還找來石灰灌注。
做完這些,他們又在森林裡守了一周才離開。
但這件事還是讓張起靈耿耿于懷,這些蟲子原本是蠍子墓裡最深處的東西,由一條河擋住了它們的去路,大概由于地殼變動的緣故,河床附近露出了一道細小的豁口,正好連通到下面。
那些蟲子不知什麼時候慢慢地在豁口底下築巢,然後飛出,
盡管蟲暫時沒了,張起靈還是安排在當地工作的張家人監視森林裡的異常。
現在兩年過去,那種咬人的蟲子又出現了。
這才有了夾喇嘛的行動。
張起靈想親自弄清楚蠍子墓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對手是蟲,自然找我是最方便的。
我和黎簇了解了來龍去脈,他比我情緒穩定,到底是30歲的熟男了,在他看來,不會有比10多年前的古潼京更讓他頭痛的經曆了。
第二天,我們便動身前往森林,張千軍拿了兩張符紙給我和黎簇一人一張,囑咐我們要貼身攜帶,他就不跟我們去了,要在這裡守着随機應變。
黎簇其實并不信玄學,到底是跟汪家面對面切磋過的,在他的意識裡,兇險萬分的時候求哪個佛祖菩薩保佑都不靈,還得靠自己。
見我煞有介事的收好,給足了張千軍情緒價值,黎簇也如法炮制,反正一張紙而已,放哪兒都不占地方。
我們驅車前往森林,在一處颠簸的路段将車直接開進林子深處,然後停在隐蔽的地方,拿上各自的裝備。
張海樓和張海俠将車身套上一層綠色的防塵罩,上面鋪滿了樹葉和雜草,遠遠看去,就和森林融為一體了。
張海客檢查着我和黎簇帶的東西,因為背包比他們重了不少,張海客覺得我們肯定帶了很多多餘的物品。
果不其然,黎簇的背包裡除了基礎的求生用品,就是各種小零食,以及補光燈和一部單反,我的包裡有一條廢土風的裙子和化妝品,一看就是準備拍照用的。
張海客雖然在電話裡的确說了我能下去拍照,卻也沒有真想我不務正業:“當旅遊呢。”他沒有将那些看不上眼的東西拿走,隻是忍不住調侃,“下面都是以前死去的族人,小心變成厲鬼入境。”
“那我發上網就火了。”我吐吐舌頭,沒有在意張海客的吐槽。
等收拾好裝備,我們便徒步上路,與熱帶雨林的酷暑不同,江西一代濕度沒那麼大,就算夏季多雨,也沒有令人不适的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