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雪一連下了三天,霧蒙蒙的。多倫多倒是非常晴朗,夜晚開車經過427号高速,擡頭就能看見星星。
無論比賽輸赢,結束後教練都會在更衣室和球員一起複盤。複盤複到一半,球隊經理接了個電話,急匆匆把教練叫出去,讓大家原地解散,明早繼續。
汲清脫掉球衣和防護用具,貼身的速幹服早已濕透。從這個賽季開始,球員比賽必須佩戴防割傷護頸,這玩意不透氣,汗水漚在裡面,蟄得傷疤隐隐發癢。
他邊洗澡邊撓,可越撓越癢。對着鏡子一照,疤痕附近的皮膚紅腫,像是有點發炎。
靜默三年的傷疤突然開始增生,不是啥好兆頭。
“我先走了,明天見。”汲清換好幹淨衣服,和隊友打了聲招呼,“脖子上的傷疤發炎,我去買管藥膏。”
“明天是家庭日,下午比賽結束能休息四天。”隊友問他,“你有空沒,晚上一起聚個餐?”
汲清愛玩愛鬧,哪裡人多往哪裡鑽,大小聚會都要摻和一腿。今天他卻一反常态,搖了搖頭,笑容忸怩羞澀,“不太湊巧,我愛人明天從日本出差回來,我得去接機。”
隊友們都知道汲清有個惦念多年的初戀,據說是位溫文爾雅的大美人。
他前陣子還在為愛情患得患失,轉眼就把白月光追到了手,也不知耍了啥伎倆。
“膩歪死了,要走趕緊走,别在這裡礙眼。”隊友們紛紛起哄,更衣室裡口哨聲不斷。
汲清紅着臉,朝衆人洋洋得意地飛吻,走路顧頭不顧尾,差點撞到迎面進來的經理。
“Shawn,幸好你還沒走。”經理表情嚴肅,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汲清,“有個電話,需要你接一下。”
來電号碼的前三位是604,屬地溫哥華。汲清感到莫名其妙,但下意識覺得有大事發生,謹慎地問道:“誰要找我?”
“溫哥華警察,向你了解點情況。”經理答道,“你高中時的俱樂部出了人命案子,死者是你的前教練。”
...
秋焱在小樽神清氣爽地待了兩天,離開時把鑰匙交給民宿管家,坐飛機回到東京。前往多倫多的航班淩晨才起飛,眼下還有些時間,他把行李寄存在機場,坐地鐵到秋葉原閑逛。
神仙般的日子轉瞬即逝,回去後的工作安排緊鑼密鼓,讓人喘不過氣。秋焱這幾天浏覽領英的招聘界面,越發感到在職跳槽是件難事。
慢慢來吧,急不得。
好在汲清發消息說要來接機,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秋焱的焦慮。兩人的感情八字還沒一撇,他卻下意識對汲清産生依賴,對即将到來的第二次告白充滿期待。
或許是因為太過期待,秋焱甚至産生了捷足先登的念頭,想搶在汲清前面訴說愛意,送他一份定情禮物。
秋葉原是電器城,街上有很多賣二手家電的商鋪。秋焱看中一台八十年代生産的索尼随身聽,老闆上大學時自用的機器,被保養得很好。
這種型号可遇不可求,秋焱不假思索刷卡付錢。他捧着随身聽左右端詳,總覺得儀式感還不夠,于是到文具店挑了個款式考究的包裝盒,把禮物鄭重其事地裝進去。
喜歡就是喜歡,一旦拿定主意,沒什麼可動搖的。汲清的IG恰好在線,秋焱給包裝盒拍了張照片發過去,打字道:“我給你挑了份禮物。”
汲清的頭像旁顯示正在輸入,卻遲遲不見回複,等了許久才跳出五個字,“什麼好東西。”
“暫時保密,”秋焱揚起嘴角,賣了個關子,“明天見面你就知道了。”
消息顯示已閱,幾分鐘後頭像右下角的綠色圓點消失,汲清竟然直接下線了。
秋焱稍感反常,但沒太在意——汲清有睡前玩手機的習慣,經常玩着玩着就夢周公去了,現在是多倫多淩晨,不回複也有可能。
他以為汲清已經睡下,所以沒再打擾,殊不知對方其實坐了五個小時飛機,剛降落在溫哥華機場。
汲清這趟旅行實在倉促,除了證件和信用卡什麼也沒帶。手機耗盡了最後一絲電量,徹底關機,沒法再回複任何消息。
他在機場裡的Budget租了輛車,往俱樂部開去。這段路他走過很多遍,不需要導航,到達時已是後半夜。
俱樂部門口拉起警戒線,路邊停着幾輛警車。片刻後從車裡下來個中年亞裔警察,敲了敲汲清的窗玻璃,“你好,這裡不能停。”
汲清認出她的聲音,正是傍晚通過電話的警察邵永儀,便主動把駕照遞上去,說:“我是汲清。邵警官,我們之前聯系過。”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謝謝配合。”邵永儀核對完信息,把駕照還給汲清,“我一小時前打電話沒人接,以為你還在飛機上。”
“手機沒電了。”汲清朝俱樂部的大門瞥了一眼,試探着問,“我能進去看看麼。”
不出意料,邵永儀搖了搖頭,“法醫還在勘驗現場,你不能進去。與死者生前有過密切交集的人都需要錄口供,你先到警署等我,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去找你。”
俱樂部今天維護冰面,閉館一天,工人下班時發現教練口吐白沫躺在辦公室的地闆上。邵永儀告訴汲清,他殺嫌疑已經排除,死因初步斷定為服用阿片過量導緻的窒息。
“既然不是他殺,”汲清問道,“那還有錄口供的必要麼。”
汲清對錄口供似乎有些抗拒,人坐在警署裡,心卻逃之夭夭。邵永儀挑了下眉毛,“當然有必要,查清來龍去脈,好給死者和親友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