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麼,要不要吃些東西。”合住的室友敲了敲門,“你和蘭姐喝酒,她倒沒事,你咋醉成這樣。”
室友名叫林彥琛,台北人,是汲美蘭手下的軟件工程師。他上大學時和秋焱住同一間宿舍,畢業後也沒斷聯系,關系一直挺好。
林彥琛定居舊金山,英年早婚,秋焱給他做的伴郎。他親眼目睹過好兄弟和老闆的兒子糾纏不清,在心裡感歎這個世界的抓馬與瘋狂。
“真可惜,有緣無分。”他第無數次默默地預測,“成不了。”
秋焱猜不透他那通亂七八糟的腹诽,拿起水杯漱口,拆開酒店送的迎賓巧克力,邊嚼邊說:“我不要緊,待會去樓下吃個晚餐,睡一覺就好。”
“我跟你一起,”林彥琛和秋焱前後腳的航班,肚子餓得發慌,“全世界的酒店餐食大差不差,沒勁。咱倆好久不見,出去下館子呗。”
“改天吧,我不舒服。”秋焱脫掉汲清的外套,換成自己的衣服,笑着說,“你落地了也不知道跟嫂子報個平安,手機振個不停,她很擔心你。”
“完咯,光顧着跟你扯淡,把老婆忘了。”
林彥琛抄起手機奔出房間,隔着電話向妻子點頭哈腰地賠罪。秋焱倚着門框看熱鬧,看夠了才想起來,他還晾着汲清的消息沒有回複。
斯德哥爾摩和赫爾辛基有一小時時差,此刻已過十點。汲清白天要比小組賽,估計這會早就睡下了。
秋焱拍了張窗外的夜景發過去,不指望汲清能立刻回複。沒想到對方一直在等他,收到照片後撥來了視頻電話。
“你終于舍得理我了,在倫敦怎麼不知會一聲,害得我睡不着覺。”隊友睡得香,汲清用被子蒙住腦袋講悄悄話,“吃過飯沒有,餓不餓。”
被子遮住夜燈的光亮,汲清的臉在鏡頭中十分模糊。即便如此,秋焱還是發現他的鼻梁和下巴上貼着免縫膠帶,嘴唇也破了皮。
男子冰球比賽允許肢體沖撞,挂點彩合情合理。汲清早就習以為常,秋焱每次都會心疼,輕聲抱怨道:“誰啊,下手這麼狠。”
“國際大賽不能鬥毆,沒人打我,我自己摔的。”汲清寬慰他,“端區争球的時候被對手球杆絆了一跤,臉刹。那小子判橫杆推阻,罰了五分鐘少防多。”
秋焱無奈又頭疼,安慰還不如不安慰。
汲清對臉上的傷無甚所謂,甚至覺得這跤摔得挺值。秋焱理解他的好勝心,但還是免不了為他這副渾不在意的态度怄火。
汲美蘭有句話說得很在理,冰球這玩意不安生,拿青春搏一個傷痕累累的錦繡前程。可這是汲清的事業,秋焱心疼歸心疼,不會置喙半分。
“Alfie,親愛的。”汲清見秋焱不吭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抱歉,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一聲“親愛的”連着一句“抱歉”,叫得秋焱繳械投降。他不想表現得太别扭,讓汲清左右為難地猜他心思,坦誠地說:“嗯,有一點。”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汲清敏銳地追問,“是從知道我受傷開始,還是從在倫敦關機不回消息開始?”
秋焱呼吸一窒,胃又開始疼。
林彥琛和妻子通完電話回到房間,秋焱不好當着老同學的面指摘人家上司,走進樓梯間才開口,“瞞不過你。”
“這話應該我對你講,”猜想得到驗證,汲清慚愧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媽也要去赫爾辛基,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先前應付汲美蘭已經使秋焱筋疲力盡,他再也掏不出多餘的力氣跟汲清拌嘴,恹恹地說:“是啊,好歹心裡能有個數,不至于打沒準備的仗。”
“為什麼不告訴我,”酒勁尚有殘存,他語氣裡帶着點醉醺醺的委屈,“非要眼睜睜看着我往槍口上撞。”
“我...”汲清披上衣服走進樓梯間,望向窗外的月亮,“我很害怕,總想拖一拖再跟你講,沒料到她這麼早就動身,還跟你坐同一次航班。”
“你怕我有顧慮,不敢踏踏實實跟你在一起。”秋焱歎氣,取下無名指上的對戒,放進外套内袋裡,“選戒指那天,你就該和我說實話。”
汲清最怕看到秋焱失望,見對方将戒指摘掉,頓時吓得慌了神。
秋焱的确怒氣未消,卻遠沒矯情到為這點事鬧分手。他隔着屏幕盯了汲清一會,重新将戒指取出,挂在頸間的項鍊上,說:“我不怪你。”
“我和阿姨擡頭不見低頭見,戴着戒指總歸太招搖,不合适。”他挑起項鍊,輕輕撫摸戒指,“有些事一時半會講不清,比賽結束我們再談,好不好。”
“好,聽你的。”汲清小心翼翼地問,“你既然不怪我,那你還愛我麼?”
他很固執,問得也幼稚,非要得到一個笃定的答複才肯挂斷電話。
實話實說,汲清患得患失的性子有時會讓秋焱吃不消。不過誰還能沒個缺點,來日方長,陪着他慢慢改就是了。
“嗯,我愛你。”秋焱笑得溫柔,他總能找到無數個理由光速原諒汲清,給自己滿溢的愛意找台階下,“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