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魚擡起手中的扇子随意扇了扇,倒顯得他甚是無辜。
他将身後的秦馠推了出來:“快,你娘回來了。”
秦馠咽了下口水,手在裙擺上擦了擦,有些心虛:“這算我借你的!我會賺很多銀子,到時候連本帶利還給你!”
“你把地拿走抵了銀錢,讓我和嬌嬌住哪兒?”秦娘心如死灰。
“隻是抵了,你們還住這兒。”
“你怎如此天真?”秦娘不敢置信的問,“你會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隻要你拿了錢,他們就會把我們趕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賣了去,先回了本再收你利錢!”
秦馠面上露出一絲猶豫。
然而沈魚一擺手便假裝要一走了之:“算了,在下還有要事,秦姑娘後會有期。”
“沈郎,相信我!”秦馠将那一絲猶豫壓了下去,面露狠色,轉身往屋裡快步走去“這,是你欠我的!”
她在這兒生活了十多年,自然知道東西放在哪兒。
屋内空空蕩蕩的,連一個木箱都沒有。
不管是掙來的銅闆,還是一些稍值錢的物件,都被秦娘壓在了床褥下。
秦馠伸手去摸,很快摸到了一張平整的紙。
可惜她不太識字,隻見得上邊隐約是個“地”字。
她小心翼翼的将紙張折了起來,塞入懷中,滿目驚喜:“沈郎,我拿到了!”
秦娘冷眼看着她一路小跑出來。
“你放心。”秦馠倒是大方了一回,“我說到做到,明年這個時候我連本帶利還你!”
院外看熱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鄉民們搖着頭,自發痛斥起了這個他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我早說過,撿來的孩子養不熟!”
“這不是恩将仇報嗎?為啥?就為了個男子?”
“還要地,不知天高地厚!”
“讓他們拿去賣,看他們能出得了手!”
污言穢語紛紛襲來。
秦馠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們懂什麼!”
說罷拿袖子遮了臉,拉着沈魚逃走了。
賣地?
秦娘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恐怕他們隻要敢出手,就會被官府盯上。
這些地早不是莊稼人的私産了,包括鄉裡家家戶戶住的草屋。
莫說是這個離江城最近的鄉郊,就連幾十裡外的大片村莊,早被城裡大戶們收了個幹淨。
連年徭役賦稅,莊稼人哪能交得起?隻得将這些地全部并入不用繳稅的大戶,以求得一絲苟延殘喘。
秦娘想起上一世自己善意的謊言,一時竟不知自己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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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娘上工,順帶送嬌嬌到繡坊,出來路口便見到了一出鬧劇。
江城真小,到哪兒都能碰到熟人!
此刻秦馠正不可置信的盯着路口藝館告示,來來回回找遍了角落也沒見到自己名字。
不可能!
“你們一定是把我漏了!”她急道,“昨日考核,明明師傅說了我是第一!”
“這位姑娘,稍安勿躁。”管事的從裡邊出來,“這位是……是秦馠秦姑娘吧?”
秦馠點頭,激動道:“是,你昨日見過我的!我明明得了第一,為什麼?是有人使了銀錢,換了我的?”
管事的忙要上前捂她的嘴:“姑娘慎言!”
他擡頭瞧了瞧看熱鬧的人群,本想請秦馠進去私下說清楚,這下卻不得不公開解釋。
“我們有規定,這普通人家學藝,得是良家女,若是賤籍樂戶,到城中七樂坊便可。”
“這是何意?”秦馠瞪大了眼睛,“我明明是良家!官府有我的戶籍!”
“這……我們明明去查過了,你是……你是賤籍。”管事的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翼翼,“要不然秦姑娘自己上衙門瞧一眼?”
秦馠無助,一時心頭慌亂,四下裡張望,卻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她眼前一亮:“是你!是你對不對?”
秦娘被她從人群中揪了出來。
“娘,你好狠的心!”秦馠當着衆人面掩面哭泣,“竟把我發賣成奴婢!”
此言一出,衆人一片嘩然。
這年頭雖然賣兒賣女的不少,可被擺到明面上,大家都得來啐一口。
“這還是人嗎,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天天淨想着把女兒賣了!”
“嘿,這還算好的,有的直接賣到秦樓楚館,那算完了!”
周圍議論聲越來越大。
秦娘提高嗓門:“不管你信不信,我沒發賣你。”
想起昨日她将戶籍證明文書給了沈宅,一種不好的預感萌生在心頭。
“不是你還能有誰?”秦馠自然不信,她臉上挂着淚,眼裡卻露出兇光,“你想讓我事事都聽你的,如不了你的意就要把人推入火坑,我一個好好的良家子,你卻要我一生為奴為婢,這就是你說的為我好?”
“先别往我身上推!”秦娘皺眉,“昨日繡坊要嬌嬌的戶籍文書證明,我已将你的送至沈宅,要門房轉交于你!我們現在就去沈宅一問!”
離了感情,她清醒了不少。
沒想到秦馠卻一個字都不信她,言之鑿鑿道:“誰知道你有沒有和門房勾結來騙我?你為了讓我一事無成,看我笑話,什麼事做不出來?”
“去衙門!”秦娘也想弄清楚事情緣由,“這種變更官府一定會有記錄。”
秦馠拉住她的衣袖,仿佛害怕下一刻秦娘能溜走似的。
“好,去就去!到時看你還如何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