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論聲戛然而止,清新雅緻的香氣撲面迎來,一屋子男男女女齊齊望向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他的目光在座中逡巡,而後朝着中央最悠閑最恣肆的那個女子走去。
“見過公主!”他款款一禮,端的是君子有方。
别允斜倚在榻上,點點頭,道:“世子無須多禮。”
說完,他自顧自地在别允身旁坐下。
别允看座下幾人自傅莽進來後,直眉來眼去,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認識?”
這屋中人,除了她和傅莽,便都是近些日子她才熟識的,有曾經紅極一時的伶人,有正當紅的戲子,還有這周公館的俳優。
她猜測,這些人是不是早與傅莽相識。
“回公主,不光認識,早些年頭,傅世子可是我們樓中的常客。”說話的,是曾紅極一時的伶人,名花遙的。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笑着附和。
别允心道,不出所料。
看來,之前江知宇說他是城中數一數二的纨绔,或許也不是什麼虛話。
她心下頓生煩憂。
坐在别允另一側的男人一直關切注視着她,他心思玲珑,見此情形,當即自薦,要為公主表演一段。
甫一開口,聲音溫潤通靈,有如天籁。
直到這時,方才端坐了半天的傅莽才有所回應。
他側身端相着對面敷了粉的男人,笑道:“座中諸位,傅某大多相識,唯獨這位,不知該怎麼稱呼?”
那男人先是怯怯看了别允一眼,後起身回道:“小人姓陳,名喚長生。”
聞言,傅莽舉杯邀茶,又與衆人載歌載舞,盡歡方散。
走時,别允果然帶上了那名喚長生的俳優。
回府的馬車上,二人并坐。
傅莽忽而開口道:“前幾日,走得急,也沒來得及給公主留個口信,讓公主挂心了。”
别允不欲理他,閉目小憩,未有回應。
他偏過頭,看着她,繼續說道:“有急事,去了趟城外,一連十日,未有歇息半刻。事了後,當即連夜往家奔。”
别允心道,大概是那日出門要辦的事情出了差池。但她脖頸酸疼,仍不想理他。
見她仍是無動于衷,傅莽的聲音愈發低沉晦澀。
“公主即便是生我的氣,也不好,也不好以那等姿态示外人。”
“哪等?”她立時反問,聲音處處透着不悅。
他不再言。
方才進去時,她斜倚着,形姿旖旎,他心中生出諸多難言之意。
等不到他回答,别允猛然睜眼偏過頭去看他,就見他眼神幽深莫測,意味不明。
别允連忙将頭轉回去,害怕暴露自己不堅的内心。
脖頸不适加劇,她忍不住皺眉,他卻以為她還在氣頭上,語氣愈發婉轉,在她耳邊低吟道:“公主!”
他尾音拖得又輕又長,好似受了千萬種委屈,無處訴說。
别允心頭怦然,顫動不已,這才慢慢将視線轉向他。
四目相對,眼波流轉。
“我也不想那般,托世子的福,昨日傍晚一動不動,側卧足足兩個時辰,等能起身的時候,便落了枕。”平和的語調中,摻雜了一絲的溫柔。
他心中一頓,多有心虛。
昨日回來又困又累,他無暇顧及那麼多,隻覺摟着她安心,确實沒想過她舒不舒服。
二人未有發覺,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主動與她上報自己的一言一行,而她,也會下意識地在意。
馬車到了長公主府,傅莽攙着别允。
“歸根結底,還是傅某的錯,不若,今夜,就由為夫替公主,好好疏通一下筋骨?”他似是懊惱自己使得别允落枕,言語多有謙卑。
然他嗓音低沉,聽在别允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意味。
她連連搖頭,“不必了吧,我有,有紫苑在呢!”
紫苑跟在後邊,眼觀鼻,鼻觀心,本不想摻和前面二人,可被點到名,不想也不行了。
紫苑臉上笑哈哈,拍着胸脯應道:“是呀,世子放心,有紫苑在,一定會把公主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但凡是個明理的,或有點眼力勁的,也該明白,這個時候自己該退下。
顯然,傅莽沒有。
“紫苑是紫苑,我是我,我自有我的好處。公主切莫再推辭,此事既是因我而起,合該由我來負責!”
别允無奈仰頭望天,在心裡替他拍手稱快。
好好好!說得如此铿锵,好像他行端坐正,不坦然的,反而是她一般。
好,好,好!真是小瞧他了。
當她覺得自己同他相識一年,已經足以習慣他厚顔無恥的時候,他偏用行動向她證實,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什麼是天外有天,恥上更恥!
果然,娘胎裡帶來的天賦不是後天可以比拟的。
别允不與傅莽争嘴,徑自走開。
他兩步追上,牽過她手,在她耳邊輕聲質問道:“我這名正言順的夫君跟不得,那個小白臉卻可以,這又是什麼道理?”
說完,便不管不顧地将人攔腰抱起。
呀!
别允驚呼一聲,仰躺着,從下而上望見他唇角飛速上揚,而後又悶咳一聲,默不作聲地壓下去一些。
“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