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回眸,粲然一笑道:“你年紀還小,乖,去書房,同丁香一起跟着夫子讀書去。”
“啊?讀書?”什麼丁香?什麼書房?靜鳴不明原委。
紫苑深谙其中門道,笑着與她說道:“聽話,去吧!公主也是為你好。”
是啊,可不是為她好嗎。
想想,此前她同公主抱怨自己是糟糠之婢時,公主也是讓她去跟丁香一道讀書。
讀書好啊,若不是跟着公主,這輩子哪裡能有登堂讀書的機會?況且書讀多了,看得懂的戲本子也就多了,現在,她可不會再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糟糠之婢了。
晌午時分,别允站在萬春園二樓臨街的窗邊,俯視着底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忽而,一抹青綠色身影映入眼簾。
别允微笑,她邀請的人來了。
前一日,聽瑾夫人說起她入獄時,夫人去孟府求助的整個過程,她便想着,該找機會好好謝一謝孟朝顔。
正好這兩日心裡煩悶,索性将人約出來,免得自己一個人待着悶出毛病。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她轉身擺酒。
“我剛進這萬春園,便聞到了桂花露的清香。如此寒冬,還能品到這樣的美酒,原是沾了公主的光。”
聽到孟朝顔的聲音,别允連忙起身相迎,卻猝不及防撞上另外兩人的目光,是太子王翼,以及站在二人身後的,令她這兩日心神不甯的始作俑者,傅莽。
想見他的時候,見不到。不想見他時,偏偏又出現了。
别允觑觑孟朝顔身後,又看看她,笑道:“我可隻邀了孟娘子一人,娘子怎麼還帶家眷同行?”
孟朝顔掩唇輕笑:“公主何苦打趣我,再說,這二位,分明是公主的家眷。”
怎麼不是呢,一個是當朝太子,她的表弟,另外一個,是她的郎君。
“隻是,今日既非朔望,又不是節慶,四人聚飲,豈不違背禁酒令?”别允看着傅莽說道。
他不知她心中煩憂,隻是看她面色不好,像是有些生氣,卻不懂她氣從何來。
“這又何妨,我與太子在隔間飲茶,你二人在此處飲酒,不算聚衆。”他道。
孟朝顔和太子從這二人的言語中品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相視一笑。
“公主意下如何?”孟朝顔問。
“便依孟娘子。”她回。
傅莽提議的,她卻推給孟娘子。
傅莽有一瞬茫然無措,王孟二人則是抿唇掩笑。
二人拔步去了隔間,孟朝顔挽着别允入座。
“公主這是,與驸馬發生了不愉快?”孟氏問。
别允本就不想提起傅莽,也不想腦中時刻想起他,便應付道:“并非如此。”
她揮揮手,下人奉食案上。
“孟娘子,我今日邀你前來,是為感謝你當日相救之恩。”說着,她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孟朝顔微微一笑,亦舉杯。
“公主嚴重了,我并沒有做什麼。”
“孟娘子謙遜,彼時我命懸一線,若非娘子出言提醒,我也不能及時得救。”别允又飲一杯。
孟朝顔似是沒想到她這般豪爽,猶豫着再續上一杯。
别允擡手阻攔道:“娘子且慢,三杯濁酒敬恩人,娘子先等我三杯。”
她利落得很,擡手三杯,眼皮都不眨。
倒是孟朝顔有些目瞪口呆。
“公主性情中人,朝顔不及。”她笑得赧然,像春上枝頭時,途徑半山海棠,叫人為之癡醉,飄然忘塵。
别允可能是有些醉了,托着腮,看着她的臉癡笑。
“朝顔真好看,能嫁給翼兒,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公主又在打趣我。”女子臉頰微紅。
“哪裡是打趣,像朝顔這樣美好的女子,當值世間最好的一切來配。”
隔間的門窗大開,二人各自飲茶,安靜得落針可聞。
也不知,這一聲‘翼兒’,一聲‘最好’,要叫多少人心碎。
飲不過一個時辰,那邊酒喝了一杯接一杯,這邊茶也早沒了味。
适時有小厮來報,二人終于得以起身,撇下這杯中索然無味。
推門,一股酒香撲面而來,入目的,是一青一紅仰躺在地,臉頰潮紅的一雙倩影。
二人立即分别上前,将人扶起擋在懷中。
太子看一眼别允,道:“你先将阿姊送回府,好生照料,若有急事,我再叫你。”
傅莽應好。
一黑一灰,一青一玄,兩方身影,就此分道。
擦肩而過時,青色身影突然抓住玄色身影,語無倫次地說道:“公主,莫要忘了,答應我的,禮物。”
玄色身影重重點頭,口齒不清回應道:“好,好,說好的事情,放心吧,你就。”
一抓一拽,兩道倩影都有些站立不穩,太子連忙從背後将孟氏拉進懷裡,傅莽也摟着别允的腰将她輕輕抱住。
就在這時,别允倏爾伸出兩條手臂,攀上傅莽脖頸環抱住他,将頭靠在他胸膛。
傅莽與太子的眼色皆有些不自在,他點點頭,二人先後将懷中之人攔腰抱起,從側門坐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