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經理來得快,帶了常用過敏藥,解釋店裡甜品有含雞蛋和不含兩種配方,是上甜品時出現了差錯,表示會處罰服務生,并為他們免單。
凡是打工人都能共情職場中出了事推卸責任的行為,姜早早剛被壓下的火蹭得蹿上來,嘴唇一碰,準備開口。
趙華緻比她更快,氣勢也足,三言兩語直中要害:“服務生有疏忽,但餐廳管理流程上問題更大。我已經将這個問題反饋到你們集團總部了,希望是誠心整改。”
餐廳經理擦了擦額角的汗,連聲說了些場面話補救。
發生這麼個小插曲,一行人沒了再坐下去的心情。春滿順勢提出回房休息,姜早早要陪她,走之前沖趙華緻豎了豎大拇指:“趙總幹得漂亮。”
趙華緻看了姜早早一眼,視線無意地滑向她斜後側的春滿身上。
春滿低頭看手機,刻意疏遠他般,連眼神交彙都沒有,好似早晨一塊爬山相談甚歡的是他和姜早早。
春滿不論樣貌還是言行,攻擊性都不強,充其量算清冷自矜,對熟悉的人很有親和力和感染力。
但她如果想回避誰,氣場則是實打實的堅定,用“軟釘子”形容也不為過,讓人挑不出錯處,但也找不到破局的機會。
剛剛關心則亂,他不該提過敏的。
-
“你都沒跟他提過,他怎麼知道你對雞蛋過敏?”姜早早心裡藏不住事,回去路上,第一時間發問。
“可能之前一塊吃飯時記住的。”赫京旗下的至文資本給動物園注資,趙華緻經常露面。而身為動物園園長的章嘯行是資深社恐,每每參與飯局都會帶上春滿暖場子。
“倒是有這個可能。”姜早早很容易被說服,提到另一個有趣的地方,“不過你跟趙華緻的口味意外的合。點菜時他先點的,我一看,都是你愛吃的。”
姜早早搓了搓手腕,沒說話。
吃了藥,春滿過敏的症狀減輕了很多。姜早早在房間陪她,嚷嚷着中午沒吃盡興,又點了不少吃的。
門鈴被按響,傳來客房服務的聲音。
“應該是送吃的,我去開。”姜早早從沙發上撲騰起來,趿拉着拖鞋去開門。
門外停着兩輛餐車,還有一輛在距離房門兩百米的走廊上。
三輛餐車,三份一模一樣的甜品。姜早早第一反應:我下單下重了?
春滿見姜早早堵在門口遲遲沒回來,以為是有什麼事,随即起身去看。
客房服務部的工作人員培訓有素,笑容标準又親切,三個人配上三份來自不同途徑的甜品,氛圍有種迷之微妙。
幾分鐘後,甜品在房内一字擺開。
姜早早單臂環胸,另隻手虎口卡着自己的下巴,如臨大敵地眉頭緊鎖。
春滿在一旁翻了翻新打印出的文件檢查印刷效果,相較之下還算淡定。
她剛剛看過,最後送進房間的那份甜品是姜早早點的,前兩份分别是餐廳和這家酒店所屬集團的大老闆,謝開陽。
以及趙華緻。
餐廳方亡羊補牢,說得過去。
至于趙華緻的周到,便顯得太鄭重了。
“不簡單,這個趙總絕對不簡單。”姜早早如是點評。
-
估摸着甜品送到房間的時間,趙華緻的手機停在某一個用戶頭像是彩虹雲的聊天頁面。
幾條公式化的常規祝福語半個屏幕便顯示完,如同要驗證自己沒有被删一般,隻有春節和生日這樣的重大節日才會發送。
趙華緻又一次看手機時,通知欄有新消息彈出來,來自其他好友:“三點,私人博物館。”
現在是差一刻鐘三點,也就是說趙華緻要去的話,現在便可以動身。
手機又是一震,還是這個好友的。對方嘚瑟地邀功:“不用謝,多放我一周假就行。”
趙華緻轉發了一則“男人二十七八正是該好好工作的年紀”的短視頻毒雞湯,鎖掉手機。
這裡遠離市區,非政府規劃用地,私人博物館占地面積可觀。
趙華緻到門口時遇見這個博物館的主人,被認出來。對方熱絡地打招呼,說一早聽說他在附近,正要找機會拜訪。
說話費了些時間,趙華緻再進博物院時已經過了三點鐘。
展覽館不小,動線設計得很是合理,逐個展館參觀,不用走回頭路便能參觀完全部。
趙華緻沒有對牆壁和展架上的物件、信息做停留,大步流星地通行在展館與展館之間。
經過某個展館時,趙華緻注意到一隻展翅的白色飛鳥,白裡透粉的羽毛,纖長下彎的黑色鳥喙,十分的漂亮。
趙華緻認得這種鳥,朱鹮,性格溫順,是吉祥之鳥,形象被用于郵票和紀念币上,也是某一屆全運會的吉祥物。
而且這種鳥一生都堅持一夫一妻制,它們不僅在生殖行為上非常忠誠,而且在共同築巢和一起覓食等方面也非常親密。
是一種有名的愛情鳥。
趙華緻雖有興緻,卻無暇多欣賞,準備擡步時,福至心靈地往旁邊移了視線。
隻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從展覽牆後面走出來,歲月對她是仁慈的,清麗的身形依舊輕盈,被象牙塔保護出的跳脫靈氣,蛻變成如今悲情底色下溫柔卻不乏力度的韌勁兒。
四年時光仿佛被壓縮,期間的一切因緣際會和夙願難償都在記憶中淡去。
趙華緻逐漸穩住了腳步,視線鎖定在她身上。
春滿手腕處過敏的症狀已經消了,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皮膚愈發白皙細膩,吹彈可破。
她穿平底鞋,身形依舊修長,一襲長裙走近時,讓趙華緻想起大四那年攝影展上,春滿抱着花束,接受告白,與自己漸行漸遠的背影。
趙華緻覺得,說不準自己真能沾一沾這種鳥的好意頭。
趙華緻不自覺地走近幾步,在春滿沒有明确焦距的視線落過來時,生怕被忽視般,率先出聲:“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