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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家帶口的住戶們在活動結束後陸續散了。
春滿跟着趙華緻走出段距離,出聲問:“是那批VR設備的事嗎?”
趙華緻止步,稍稍偏頭望着房嘉恺的方向。房嘉恺沒追上來,但視線卻一瞬不瞬地鎖定在這邊。
趙華緻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看向春滿,嘴角動了動又合住。
春滿微微歪了歪頭,從他的反應中隐約意識到什麼,确認道:“是故意這麼說的嗎?”
趙華緻不避諱地嗯了聲,解釋:“看你很為難才這樣說。不過工作上也的确有事,原本安排在明天上午,如果你想現在的話,我讓江鎏改到半小時後。”
春滿默然,輕聲說了句:“謝謝。”
也不知道在回答哪句。趙華緻盯着她,面露疑問。
隻聽春滿繼續道:“明天吧。”
随後春滿擡步,朝房嘉恺所在的反方向走,趙華緻同行,心中的擔憂得以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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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春滿照例出門晨跑。馬拉松比賽日在即,春滿逐漸提升了自己的訓練強度,完成時間久了些,沒想到還能在電梯間碰到趙華緻。
趙華緻看着春滿刷完電梯樓層,倏然開口問:“你平時在哪裡跑?我們跑步時間差不多,我卻從來沒在跑步時遇見你。”
春滿透過電梯壁看了他一眼,回答:“大多時候在公園跑,天氣好的話會跑公路。”
“我也在公園。那估計我們的路線剛好錯開。”
運動完的舒暢心情讓電梯間的聊天氛圍格外和諧,但春滿應了句“可能”便沒有再說話。
眼看着電梯到達春滿的樓層,趙華緻語氣自然随意,提起:“我記得你今天的車限号,待會兒還是搭我的車去公司?”
電梯滴聲到達,春滿覺得蹭車這種事無可厚非,跨出電梯前,對趙華緻說:“那麻煩你了。八點半車庫見?”
“可以。”趙華緻手擋在電梯門上,輕松的語氣問,“今天還有我的咖啡嗎?”
春滿跨出去,站在電梯間側了側頭,沒直接答應:“看我的心情吧。”
回到家,獨居的清淨每每都讓春滿有幾秒的恍惚。
她不是害怕孤單的人,過去滿郁工作忙,她練就了自己陪自己玩的能力,後來愛上了觀鳥拍鳥,她站在鏡頭後面,也是最沉得住氣的,腦袋裡幹幹淨淨,什麼雜念也沒有。
但她曾經擁有、期待未來繼續保持的“家的味道”,是她十分留念的。
現在都沒有了,生活回到了她最初的狀态。
這片刻的雜念讓春滿從“沉浸式生活”的當局者狀态中抽離出來,先去洗漱,然後準備早餐,煮咖啡。
家裡給同事用的那種一次性環保杯用光了,臨時買來不及,她找到個嶄新的動物園文創周邊中的外帶杯。
350ml,剛好一人份。
等裝完杯,扣住蓋子,春滿把這個新杯子放到自己平時用的外帶杯旁邊,準備出門前再往包裡放時,視線遲遲沒移開。
用這個杯子給趙華緻帶咖啡,會不會太隆重了?
而且兩個杯子上除了新舊不同,都印有卡通動物的圖案,大小相同,款式相似,會不會太怪異了。
春滿臨出門站在全身鏡前,仍在琢磨這件事。如同她盯着鏡子裡自己唇上的口紅,覺得這個顔色太豔,擦掉隻塗唇彩又覺得畢竟是聊工作,不上點妝顯得不夠端莊。
思來想去,春滿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出門。
以至于春滿站在電梯間,按了下行鍵,電梯快到時,才猛然想起自己待會兒要接個跨國電話,忘記帶耳機了,連忙把按鍵取消,回家取。
一番折騰到車庫時,趙華緻已經早到了。
春滿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忘拿東西折回去耽擱了時間。”
“猜到了。”趙華緻在電梯間時,電梯停在八樓以上的樓層,他注意到樓層數開始降低,才按了下行鍵。等他搭乘電梯到達七樓時,門卻沒開,直到下到地庫,電梯都沒在任何一樓層暫停,趙華緻便猜到是有人按了鍵後取消。
春滿又想說句什麼,這時手機響,是她一直在等的跨國電話。
春滿隻來得及把手裡的新杯子放到扶手箱的杯格裡,匆匆說一句:“咖啡放這裡了。我先接個電話。”
趙華緻看了眼那杯子,便發動車子,隻提醒道:“嗯,記得系一下安全帶。”
國際野保組織打來的電話,對春滿做一個簡短的采訪。
春滿全程說英文,是标準的英式口語的發音,語調、音色跟她說普通話時有些出入,更婉轉纏綿、動人。
趙華緻可以聽懂,隻不過對于一些專業性較強的術語,理解得并非精确。
這些年來趙華緻雖未與春滿聯系,但對她各個階段的履曆有所了解。
她止步于動物園的救護中心,施展拳腳的舞台受限制,想來跟個人感情有關。
因此趙華緻全程沒打擾,等她挂斷後也沒說話。
直到在路口等紅燈時,春滿掃見商場的天幕大屏上馬拉松比賽的廣告頁,赫京旗下的運動品牌是此次活動的贊助商,趙華緻也注意到,才問起:“我昨天聽見你說要參加這個。打算跑全馬?”
“有這個想法。”但……春滿沒什麼自信。她為準備這次馬拉松,制定了嚴密的訓練計劃,但中間經曆分手、取消訂婚的事,耽擱了一段時間的訓練。近段時間她倒是重拾訓練計劃,但總覺得力不從心。
她自以為人生會有驚無險地繼續,但實則丢掉一段感情後,留下了一處無法靠粉飾太平來輕易掩飾的缺口。
她曾将房嘉恺放在未來中。
而如今,她的人生亂掉了。
車子快到目的地時,春滿手機響,是章嘯行的電話。
章嘯行臨時有事,把上午到園裡參觀的幾位政府領導交給春滿接待。這關乎到園裡的切實利益,章嘯行讓春滿一定把人招待好。
“交給别人我不放心,隻能辛苦你了。”
春滿雖有為難,但還是答應道:“好。我現在過去準備。”
挂斷電話後,春滿未來得及想章嘯行情緒中的反常,聽見趙華緻問:“有急事?”
兩項工作,無法同時兼顧,春滿隻能照實說明。
“實在抱歉,我需要先緊着政府那邊的接待工作。”
春滿抿唇,還要再說幾句場面話,趙華緻并沒有給她機會,在電子地圖上查看了從此處開往動物園途中道路的擁堵情況,說:“從這過去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鐘,來得及嗎?”
“應該可以。”春滿計劃先跟園裡同事聯系上,确認好接待的前期準備工作。耳畔響起“準備出發,全程29公裡,目的地北央森林動物園”,春滿才從工作中回了回神,及時道:“怎麼好麻煩你送我,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
“這附近不好打車。”趙華緻看春滿一眼,說,“覺得麻煩到我的話,明天請我喝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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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的街道,車輛擁堵是常事。快開到動物園西門時,同事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過來,詢問她到哪裡了。
趙華緻的車跟政府領導的車前後腳停在車庫,春滿在車上整理好儀容,慶幸出門時穿得比較正式,這一身見體制内領導不算失禮。
視野中,春滿已經看到幾位前來迎接領導的同事正等待西門附近,挂斷同事又一次打電話來,沒等匆匆跟趙華緻道歉和作别,便聽趙華緻先道:“先去忙,等你閑了再跟我客氣。”
大概是春滿太緊繃,襯得趙華緻非常舒展。目送春滿過去和幾位同事會和,在一行人獲救般如釋重負的神态中,招待領導們進園裡參觀。
直至視野中看不到春滿的身影,趙華緻才從浩浩蕩蕩一行人身上收回視線,剛要發動車子,視線瞥見扶手箱杯格中的咖啡杯。
他拿起杯子,把車子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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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園内部員工間社交關系簡單,園長是重度社恐,園裡從飼養員到救助員,再到園林員,一多半都是社恐,日常最不擅長的便是跟人打交道。
這也是章嘯行缺席時隻能找春滿頂上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則是春滿份量夠,知識儲備和談吐形象在線,接待上頭的領導不顯怠慢。
春滿到來的時機剛剛好,被推出來暫代的園林部主任楊玢臉上的笑輕松很多,靠過來竊竊私語:“沒有什麼時候比此刻見到你更讓我開心的了。”
春滿站到同事們之間,把員工牌挂好,有個人信息的那面朝外,難得有心情開了句玩笑:“不是你因為野豬把園林部剛栽好的苗給拱了沖我唉聲歎氣的時候了?”
楊玢樂呵呵:“此一時彼一時。”
說話間,領導的車門開。春滿迎上去,逐一打招呼,先說一路辛苦會議室備了茶水,進園時又解釋章嘯行缺席原因并緻歉。
楊玢面帶微笑地看春滿從善如流的表現,心裡佩服得要流淚。
剛想找人感慨一番,偏頭見旁邊入職沒幾天的新媒體運營官手抄着兜,沖春滿的方向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楊玢突然記起來,這個叫謝宴遲的年輕人跟春滿一向不對付。
謝宴遲思維年輕活絡,行動力強,但特立獨行,不服約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