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恬還想進一步逼問Delta，異星生物的精神網絡忽然連續波動，領袖個體突發惡疾似的向所有個體灌注了龐大的信息量，饒是計算速度堪比大型終端的她也免不了一陣頭暈目眩，扶着操作台緩了半天，才從信息流中脫身。

臨時搭建的翻譯系統還在緩慢地将信息轉化為人類的文字，樂恬手動篩選了一遍，發現幾乎所有的信息都與戰時準備相關，有關人員調動、物資籌備等信息，顯然在為即将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無力感深深地襲向樂恬，她明白，換作是她，遇到這種情況，發兵速度可能比異星生物快得多，畢竟她打戰争模拟器對戰戰役，指揮官模式裡，對方敢吃她一個兵，她都要發動戰艦滅掉對面一個基地的，馬修沒少為這事數落她。

可這不是遊戲，是真正的戰争啊，是輕易就會失去數以萬計條生命的戰争，不應該這麼草率、這麼倉促行動。她接觸異星生物的時間不長，精神網絡的存在使得他們之間的交流沒有障礙，所有個體都能做到互相理解，因而族群中不存在沖突，就像人類幻想出來的烏托邦一樣。

領袖個體同步通告了屬星被毀滅的事實，在精神網絡中激起一片喧嘩，樂恬從未感受到他們居然能有如此強烈的情感，在憤怒的驅使下，精神力浪潮翻湧，剝奪了精神網絡中所有個體的真實感官，樂恬的眼前出現了紅色的虛像，似漫天火光，熊熊燃燒。

回過神來時，臉頰有滾燙的液體滑落，樂恬摸了摸臉，還陷在精神力浪潮的餘韻中，眼帶茫然：“怎麼回事？”

Delta擔憂道：“我幫你斷開了精神力連接。他們的精神網絡會同化所有加入的個體，極端情緒激化了精神網絡的力量，你還不足以抵抗，會影響你的自我認知。”

“就像剛才那樣嗎？”樂恬低語道：“剛才我真的以為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

“如果連接太深，你會回不到人類那邊。”

“我能同化他們嗎？”

Delta卡殼了一瞬，正色道：“同化的力量來源于他們的‘女王’，你是想和他們的女王搶控制權麼？先提醒你一下，他們族群的精神網絡實際是由女王一個個體支撐的，如果你引起了女王的注意——”

“那我就會像蟲子一樣被捏死，”樂恬暫時死了這條心，翻看翻譯結果，一下坐直，“所有未成年個體全部轉生為戰鬥個體，轉生結束後重新編隊，準備去往前線？前線不就是聯邦麼？天無絕人之路啊！”

雖然以她的體型冒充戰鬥個體屬實夠嗆，總之眼下隻有這一個機會，她必須一試，而且她還有點好奇：“如果我進入母液池會發生什麼？”

“你不是去過了麼？就那個湖。”

樂恬：“……”

起先她就納悶兒，居住地有供水系統，為什麼他們還要跑那麼遠去湖裡打水，感情是擔心有髒東西污染了母液池，去做水質檢查的。她天天喝湖裡的水，應該不會突然變異……吧？

湖裡她也用精神觸角探查過，沒什麼特别的能量波動，隻能先把這個未解之謎劃歸為神秘的外星科技。

轉天，未成年個體們在湖邊排好隊，樂恬遠遠地圍觀，看他們下餃子似的挨個跳進湖裡，沉底，湖面平靜無波，精神觸角感受到湖心有輕微的能量波動，但是好像被屏障阻隔了，她無法清楚查探屏障内部的動向。

過了一會兒，波動平息，完成轉生的戰鬥個體依次上岸，湖水猛然沸騰起來，摩西分海般向兩邊分開，一艘巨大的戰艦從湖底升起，懸浮在湖面，艙門打開，樂恬連忙蹿了出去，趕在艙門關閉之前登上戰艦。

戰艦的内部裝飾和異星生物體表的材質十分相似，樂恬看到某條主管道甚至在有力地跳動，心底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這恐怕也是剛才下去的某個未成年個體轉生的。

負責的戰鬥個體清點了一遍新人數量，發現多出來一個未成年個體，精神網絡沒有異常，樂恬似乎看到他頭上飄出一個淡淡的問号，緊張地模仿領袖個體的精神力向他下達指令，很快他就放棄了思考，把她安排到一個單獨艙室内。

艙室不大，配備了膠囊形的睡眠艙，樂恬盯了睡眠艙半天，确定沒有奇怪的搏動，也沒有狀似血管的紋路，但還是沒能克服心理障礙，進去躺一躺，隻在牆角靠坐。

樂恬很想去抓個戰鬥個體問問，如何做到這麼心安理得地走進自己同類的嘴裡，在同類的身體裡吃喝拉撒睡，轉念又想，個體形态對于他們沒有太大的意義，隻要還在精神網絡裡，‘女王’就能一直同化他們，持續抹去他們的個體意識。

為了隐藏身份，樂恬沒敢鋪開精神觸角，否則她就能看到她身處的這艘生物巨艦緩緩升空，離開大氣層，這顆星球的其他地方有無數同樣的巨艦同時突破大氣層，聚集在一處，密密麻麻鋪滿整片空間。

随後巨艦群的前方，空間發生水波紋狀的扭曲，一道漆黑的大門驟然開啟，赤色的恒星出現在門的内側。門迅速擴張，直到将巨艦群全部吞噬，最後坍縮為一點微末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