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恬一下就心軟了。
她一向自認為是一個理智的人,作為一個純粹的工科生,理性思維是她的底層運行邏輯,也是她的處事原則和底線。她應當聽從馬修的警告,不能輕信百裡铮,時刻保持警惕之心。
可這是百裡铮。
樂恬的腦子裡天人交戰,剛才她隻顧着清理擴散的以勒,沒能檢索百裡铮這半個月的記憶,除非百裡铮願意讓她再度進入精神空間,否則她無法确認百裡铮是否在撒謊,有必要時,她必須做好武力管控的準備。
她沒解開安全扣,拽住百裡铮的軍裝領口,質問:“你了解赫費莫族麼?!為了清除聖歌會,你搭上了多少無辜的性命!你看看度荷一院!第一戰就戰死了多少人,更何況手無寸鐵的普通人!百裡铮,這就是你的正義嗎!”
“你想要我怎麼辦,糖糖?”百裡铮目光灼灼,直視樂恬:“我不控制聖歌會,我們四個就會是殺害軍部高官和挑起戰争的罪人,我和亞瑟會被直接處死,而聯邦不會對Omega執行死刑,你以為被判處無期徒刑的Omega,真的會比聖歌會的實驗體好嗎?”
百裡铮痛苦地低吼:“我無法想象也不能忍受這件事發生!我把你弄丢了,我沒保護好你,隻要你能回來……隻要你能回來!”
霜鈎再度發出高能攻擊警報,同時伴随着噴薄而出的濃烈紅酒味,失去了Delta的協助,樂恬沒來得及張開屏障,身上多了幾處細小的傷口,奶糖味強硬地膨脹開來,一步步壓縮紅酒味占據的空間,與其融合, Alpha信息素中焦躁狂亂的部分快速消弭,趨于平靜。
樂恬雙手用力固定住百裡铮的頭部,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一口咬上他的頸側,覆蓋還未完全消退的、兩彎月牙形狀的傷痕,血腥味湧入她的口腔。
艙内,小規模精神風暴歸于平靜。
百裡铮的身體仍在微微發抖,樂恬吐出血沫,看了眼剛出爐的新鮮咬痕,嘀咕道:“總不至于每次都咬上一口吧?我這算反向标記嗎?”說完她下意識摸了摸後頸,上一次百裡铮咬過的印記還在,Alpha的犬齒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深坑,觸感明顯,她啧了聲:“狗吧你。”
狗本人沒有反駁。百裡铮望向樂恬,樂恬從他的眼中看見了顯而易見的歉意和……自卑,樂恬都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剛經過兩輪信息素融合,她絕對不會誤判百裡铮的情緒,那份自卑真切地存在,甚至已經滿溢而出。
這情緒本不該出現在百裡铮的身上。
一瞬間,樂恬就明白了百裡铮種種反常之處。也許從知道她有異能開始,因為兩人精神力量的差距,百裡铮一直擔心無法保護好她,而在她失蹤時,反倒被自己的Omega保護了,這讓百裡铮無比痛苦,将一切歸結為自身力量的弱小,從而讓以勒找到可乘之機。
是她讓他擁有了軟肋。
“對不起。”
百裡铮的頸窩裡一陣濕熱,淚水順着脈搏滑進軍裝深處,燙得他心頭猛顫。
“對不起,百裡铮,對不起,”樂恬呢喃着,解開安全扣,摟住百裡铮大哭起來,“我應該早點察覺到的……”
重獲自由的第一件事,百裡铮捧起樂恬的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瓣,堵住了她語無倫次的道歉。這個吻近乎虔誠,無關情欲,蜻蜓點水般稍縱即逝,卻極為有效,樂恬很快止住了哭聲。
然後是第二個吻。比起前一個吻的潤物無聲,這個吻就是狂風暴雨,百裡铮将連日來的思念盡數傾瀉于吻中,報複般啃咬蹂躏樂恬的唇瓣,吻得足夠深入,也足夠持久,惹得懷裡的人剛停下抽泣,又小聲嗚咽起來,才大發慈悲地留給她喘息的空餘。
“你為什麼會認為,挑起戰争就能找回我?”樂恬喘勻氣,問出心中疑惑。她确實是因為戰争,得以搭赫費莫族的便車提早回到聯邦,可聯邦的艦隊已經到達赫費莫族的屬星,即便沒有戰争,她早晚都能獲得這一信息後返回,而且百裡铮他們根本不知道蟲洞通向什麼坐标,為什麼能笃定她會因為戰争返回?
百裡铮抱緊樂恬,下巴放在她頭頂:“我不知道,秦且安死後,我的腦子裡就有一道聲音,一直告訴我想要你回來的話,就去挑起戰争。”
“你都不懷疑一下嗎?”
“我沒得選擇。”
樂恬沉默了。那時候百裡铮的精神狀态一定岌岌可危,沒有因此完全陷入暴走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以勒對人的影響會這麼具體嗎?有道聲音在腦子裡?明明麥加的案例裡,都是潛移默化地對宿主産生影響。
話說回來,秦且安的死就很奇怪,如果隻是單純為了陷害他們四個,完全沒必要搭上他的命,他的行為比起說自殺,更像是一種……傳承儀式。
樂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勒的上下代母體之間,除了力量繼承,難道連記憶也會繼承給宿主嗎?說到底要不是以勒離開能量會死,算不算生物都不好說,誰也不知道以勒本身到底有沒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