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哭夠了慢慢爬起來，許是剛才那一腳踹得有些重她走路還踉跄，孔蔓生趕緊伸手扶了一把。翠娥擡起失去神采，因為營養不良而發黃發灰的眼珠子麻木地轉了轉：“多謝夫人，您真是個好心人。”說完不等孔蔓生開口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孔蔓生這才注意到旁邊玻璃上映出的他和姚夙宇早已換了一身衣服，姚夙宇穿着跟汪其類似的手工西裝，還梳着一個堪稱纨绔子弟專屬的油光閃亮的大背頭。而孔蔓生卻完全變了模樣，甚至連面容都不是他自己的。

鏡子裡人穿着一件合體的米白色底墨綠大花的倒大袖旗袍，長發别在耳後簡單地挽了一個髻，清麗的面容上是孔蔓生不熟悉的五官和神态。

這恐怕是真正的陳令儀。

“我們要上哪兒去找老五啊，三嫂？”姚夙宇追問。

孔蔓生略一思索，“既然這裡不是無人的鬼城，那就按活人的規矩辦。”

警署裡人來人往，孔蔓生的目光也不斷逡巡把每一個角落都描摹了一遍。“我們要登記失蹤。”孔蔓生敲敲桌面，對面一位昌姓巡警立馬直起身子：“什麼情況？”

“是我弟弟，他在城裡失蹤了，長得就和他一模一樣。”孔蔓生指着姚夙宇。巡警點點頭：“去拍張照。”

姚夙宇乖乖跟着他去拍了照後巡警道：“回去等消息吧。”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姚夙宇有點急，語調也不自覺上揚了三分。

“回去等着吧，最近失蹤的人那麼多。”巡警丢下一句話又轉頭去忙别的了。

丢失的人很多？孔蔓生和姚夙宇對視一眼。出了警署他們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前面踽踽獨行，直到失魂落魄的翠娥爬上了一棟大樓的頂樓，孔蔓生察覺不對趕緊跟了上去。翠娥木着臉跨過欄杆走上天台邊緣，孔蔓生趕緊沖上去叫住她。

“翠娥，别！”

翠娥慢悠悠回頭，見是來人是孔蔓生面上閃過一瞬的平靜。随後就在孔蔓生的驚呼和被撲上來伸出的手抓住之前，翠娥決絕地仰頭掉了下去。

“哎呀這個月第八個了。”

“走走，快别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這種亂世之下，翠娥這樣的苦命人見怪不怪，人們都習以為常，甚至麻木地錯開眼神繼續行色匆匆。巡警很快就趕到了，他們擡起翠娥的遺體蓋上白布就往停屍房裡去，如街上的路人所說，這個月已經有八名這樣的千裡尋夫的女子輕生，翠娥不是唯一特殊的那個。

“真可惜，找不到男人就回去嘛，好歹鄉下還有親人。”姚夙宇惋惜地搖頭，孔蔓生卻不這麼認為，他面上閃着寒光，剛才翠娥跳下去的那一瞬他看清了她的神情，那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心甘情願尋死的樣子。

翠娥不是自願的。

……

“三嫂，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姚夙宇鼻子裡塞着兩根紙卷，躲過巡夜的巡警，孔蔓生拉開了存放翠娥遺體的櫃子。

翠娥被摔得很碎，枯槁瘦削的面容如今還平添了幾分不真實的破碎感，姚夙宇不想去看。“奇怪。”孔蔓生擰起眉頭。“怎麼了？”姚夙宇别過頭小聲問。

“翠娥珍藏的那條手帕不見了。”那條被汪其丢下的，被翠娥當珍寶一樣撿回來的手帕竟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