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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回 行惡反招惡報 欺人終被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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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

你會使乖,别人也不呆。你愛錢财,前生須帶來。我命非你擺,自有天公在。時來運來,人來還你債。時衰運衰,你被他人賣。常言作善可消災,怕無福難擔待,一任桑田變滄海。

從飯鋪出來這人,姓孫,名起廣,乃山東文登縣馬家莊人,與馬成龍自幼同窗好友,知己之交,足稱莫逆,少年結為金蘭之契。馬成龍在有錢之時,孫起廣要入都去作買賣,借了馬成龍白銀五百兩,已在京都十數餘年,并未回家,曾經用馬成龍的銀子在崇文門外花兒市開設大貨鋪一個,生意興隆,連年在東西南北城開了二葷鋪十數餘個,今年又在此開設井泉館。

開張之日,孫起廣是以今日在此照料,聞聽外面打人,出去一看,見是馬成龍,說:“别打!此人是我的朋友。”趕緊過去拉着馬成龍,進裡邊櫃房落座,說:“賢弟,因何至此?”馬成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将與柳金铎分别後之事細說一番。孫起廣說:“賢弟,我的事情倒也甚好。”亦将諸事細說,問:“吃了飯嗎?”立即叫夥計帶馬成龍上澡堂子去洗澡,并将自己的衣裳帶去給馬成龍更換。半天時間馬成龍回來,二人在櫃房吃酒談心。孫起廣說:“賢弟,這鋪内帳上正在無人之際,你就管理帳目是了。”馬成龍點頭,從此就在這裡作起了買賣。張起廣白天到各鋪照料,晚間回此處與馬成龍談話。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殘冬已過,臘去春回,時逢新王正月。這一日,馬成龍從櫃台上拿了兩吊錢,說:“孫大哥,我上街走走散散悶。”孫起廣說:“甚好。”馬成龍來至前門大街,見街道寬闊,買賣繁華,人煙稠密,真是帝都之所在,與别處風俗是大不相同。天橋以北,無非是醫蔔星相、三教九流之輩,大多是争名奪利之人。在碎葫蘆都一處,吃了半天酒。

天晚回歸鋪内,見孫起廣唉聲歎氣,不知所為何事。馬成龍趕緊問道:“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孫起廣說:“我有一個表弟王三,去年春天從家中來找我,未能見面,投身在南橫街瓦匠白德。此人是個秃子,專訛外省新來之人。王三去年沒找着我,就在白瓦匠那裡去做小工活,一去時節沒有活做,住了二十餘天才上工,隻做了一年多的活,也沒使着幾吊錢。白德說他是我的表弟,找着我這裡了,他二人一算帳,他倒說我表弟還欠他五十吊錢,硬行訛詐,将王三送在我這裡要錢。我認着是真欠他的呢,問表弟王三,他也說不清,道不明,我就給了他了。他走之後,我才問明白,是他訛詐我。正氣惱之際,你就回來了,你說可氣不可氣?”馬成龍聞聽,說:“是了,既往不咎就是了。”天色已晚,大家早些安歇。

次日天明,馬成龍換好衣服,出了井泉館,并未說給孫起廣知道,直奔南橫街,來找瓦匠白德。見是南北小胡同路東的門,清水戟的門樓的門上,貼着對聯,書寫是:太平真富貴,春色大文章。馬成龍用手打門,從裡面出來一個人,甚是齊正:身穿青洋绉棉袍,足下青緞鞋,漂白襪子;身高七尺,面如姜黃,頭上少發,細眉圓眼;腰系藍洋绉褡包,帶着青緞子跟頭褡裢,上紮着“白”字,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此人彷佛剛起來的樣子。馬成龍過去說:“借光!這裡有個白師傅在哪裡住?”那人說:“找他做什麼?”馬成龍說:“我是山東人,上北京來找朋友,沒找着。我來找小工活做,有沒有?”那人說:“我就姓白,名德。你跟我到茶館,有話再說。”

馬成龍同此人出北口,至大街路南泰興軒茶館。他二人進去,喝茶之人站起來的不少,這個嚷說“白大爺”,那個也說“白大哥”,全站起說:“才來!”方至後堂,見西邊有八仙桌一張,一邊有幾凳一個,上邊放有磁茶壺一把,兩個細白磁茶盅兒。跑堂的有二十來歲,身穿半大藍布褂,白布襪子,青布的雙臉鞋,青布油裙,上鑲着五福捧壽,手拿銅壺,先倒半碗漱口水。白德在北邊幾凳上坐下,跑堂說:“白大爺,你來了?”白德說:“來了。”掏出茶葉放在桌上,跑堂的趕緊拿起打開,放在壺裡泡上,将壺蓋兒蓋上。馬成龍在白德身後站立,如同跟班似的。白德說:“你坐下說話。”馬成龍故意裝起傻來說:“有白大爺在此,我可不敢坐。”白德說:“你坐下就是了。”成龍在南邊闆凳上坐下,跑堂拿了一個蓋碗,又給馬成龍泡上一碗茶白德說:“你喝完了茶,你就吃飯吧。”馬成龍說:“我沒有錢。”白德說:“那沒事,我給就行了。”馬成龍喝了兩碗茶,叫跑堂的說:“你給我要菜。”跑堂說:“你要什麼?”馬成龍說:“白大爺,咱一同吃就是了。”白德說:“我早呢。”馬成龍說:“你給我來一個紅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鮮蝦丸子、魚脯丸子、饹炸丸子、豆腐丸子、汆丸子、、南煎丸子,你給我來碟光頭饽饽。”白德一聽,眼睛瞪直了,心中是大大的不願意。馬成龍說:“你給我再來兩壺老白幹。”跑堂的端菜送酒。馬成龍自己痛痛快快的一喝,吃喝完了,說:“給我算帳。”跑堂拿過一算,說:“兩千八百八十文。”馬成龍說:“給三吊錢就是了。”說罷,對着白德說:“白頭,我吃了三吊整,你給吧。”白德說:“我不管!你吃了三吊錢,你給他三吊錢。”馬成龍說:“什麼?我給他三吊錢?你說的你給,你叫我給!”白德說:“你吃一斤餅一斤面,我給錢是了;你要什麼溜丸子、什麼炸丸子的,你擺這麼大的場面,我不管!”馬成龍說:“你不管,好辦!”說罷,站将起來,來至白德面前,伸開手将胳臂一掄,照的白德頭頂上就是一掌。白德從椅子上就是一出溜,躺在就地,昏迷不醒。衆人紛紛說:“打死人了!别叫兇手跑了!”馬成龍說:“我不跑,死了我給他抵命就算了!”

呆了半天,白德醒了過來,自己爬起坐在闆凳上發楞。馬成龍說:“白頭兒,我吃了三吊錢,你是給不給吧?”伸着手又要打。白德害怕,趕緊打裡頭褡裢裡掏出票子來,一查并沒有三吊的,拿了一張四吊票,遞給跑堂的,拿到櫃上找回一吊現錢來,往桌上一放。馬成龍伸手拿過來,揣在懷裡,說:“白頭,你有活沒有?有活,我跟你做活去;沒活,我走了,明日早晨在這裡見。我在彰儀門裡頭井泉館那裡住。你要打官司,你就告我去;你要打架,晚上我在家裡等你。”說罷,居然大搖大擺的走了。

在大街逛了一天,晚上回在鋪内。孫起廣說:“你往哪裡去了?你也沒在店裡吃飯,你在哪裡吃的?”馬成龍說:“我去朋友那裡吃的,不用擔心我了。”孫起廣說:“你看望哪個是朋友?誰請你吃的?”馬成龍說:“南橫街白德瓦匠請我吃的。”将自己吃白德緣故說了一遍。孫起廣說:“了不得了!他不是好惹的,今日你應該早點回來才是。今天晚上,他必然前來找你打架,咱們這裡快些預備人。”馬成龍說:“不要緊,都有我呢!他晚半天來,也不過二三十個人,我一個人足夠他們打跑了。”自己将通條放在手底下,專候打架之人。

天至定更,隻聽那邊喊嚷怪叫,口中說道:“姓馬的,你走出來吧,别在我們北京城裡叫字号。不行,你急速出來,我等特意前來找你!”原來是白德約會盟兄盟弟前來打架,各拿木棍鐵尺前來,到井泉館前叫罵。馬成龍趕緊拿着通條往外就迎,并不答言,自己想道:“來者不過狐群狗黨,自己對付他們足夠了,一陣可以将他等趕跑。”想到這裡,舉着通條就是打。隻聽“乒乓”聲響,群賊紛紛倒退。白德身倒在地,還有他兩個朋也都身負重傷,都叫夥計拉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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