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四旁邊聽了半天,說:“人稱先生神相,今朝果如前言。我今天早半天有一件事:剛要上座之時,來了一個老頭兒,我看此人相貌不俗;後來又來兩個,還給他磕頭。據我一瞧,想必是公伯王侯前來私訪。老哥與先生跟我上樓瞧瞧去,看這三個像幹什麼的。”遂帶二人上樓。馬夢太先自吃驚說:“老四,了不得了!你瞧:東邊站着那個,是達摩王蘇沁;西邊站着那個,是九門提督伊哩布;當中那個老頭兒,大概是當今聖上。如果說是聖上,你我今天那個亂可就大了,必有驚駕之罪,此事該當如何?”
正說之間,隻聽下面亂嚷怪叫。四霸天帶着無數的英雄,來找馬夢太與孫四。三人轉身下樓,馬夢太迎住衆人說:“你等真要打架?咱們是文打,是武打?”南霸天宋四說:“是文打怎麼樣?是武打怎麼樣?”此時唱戲的方要開台演戲,見下面一陣大亂,正是四霸天跟馬夢太那裡說話。瞧熱鬧之人甚多,遇有膽小之人俱皆走了,膽大之人還在這裡瞧熱鬧。四霸天裡南霸天宋四說:“當初奪廣慶茶園之事,是鐵頭孫四開水澆頭,披刀貫頂,練的甚為出奇,無人敢與他對手,故此我等俱皆去了。今天我同了一個朋友來,家住東海,郎口人氏,姓鄧,名芳,人稱别号八背膀、飛行太保、九傑鄧芳,也在此處練一樣能耐;咱們這也不是打群架。”說:“賢弟過來,見見他等衆人。”見人叢中出來一人,一表非俗,身高八尺,面如白玉,環眉闊目,鼻直口方;身穿藍綢褲褂,薄底快靴;年有三十以外,站當中說:“我是助拳的,你等可不必罵我,可謂了事。哪位姓馬?哪位姓孫?”馬夢太二人回言說:“我等就是。你練什麼?你說吧!”鄧芳說:“我姓鄧,名芳。我練這樣能耐是天下第一,如你二人或你的朋友能照這樣練,我等就走,永不上廣慶茶園來擾鬧;如若練不上來,你等就此出去,那叫我的朋友在此。”馬夢太說:“你練吧,我瞧瞧是什麼出乎其類的本事!”鄧芳說:“把我的東西拿過來。”
隻見有一人拿過五根竹竿,高有六尺,其粗與大核桃相似,就在地下埋有五寸深,離三步遠埋一根,一連五根,俱皆如此。埋好了,見鄧芳說:“我先别練,我先說說,你們聽聽,如有能練的,前來隻管練。我從平地蹿上這一根竹竿,在那上頭站着,一點不動,這竹竿一倒,就算我輸了;歪了也不行,偏了也不行,站不住也不行。”說罷,衆觀衆一怔,連馬夢太也是不信,心裡說:“我倒看他練練,看他行不行,簡直的他是竟吹,拿大話吓唬我。我看他練得了練不了。”說罷,見鄧芳就一撤步,“飕”的一聲,蹿上了竹竿,端端正正站在那裡,一點也不動。馬夢太甚是稱奇。又見他從頭一根竹竿上往第二根竹竿上一縱,站在那根上,仍然不動。馬夢太心中說:“不但練之難,看之就不容易,勁兒大了也不行,勁兒小了也不行,真是第一絕妙的功夫!看起來,天下英雄甚多,從此我不可自滿。古語說的不錯,正是: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
正想之間,見鄧芳一縱一縱,一連五根,俱是照樣。大家齊聲喝采。跳将下來,氣不湧出,面不改色,一陣的狂笑,說:“瘦馬馬夢太與鐵頭孫四,你二人可以前來當場練練!”這兩個人默默無言,有心要去練,又不行;有心不練,又當着好些個人。俗語說的不錯:當場不讓故,舉手不留情。這兩句話是我們說評書說的,要到了鼓兒詞大鼓書,他還混批呢!他說:“當堂不讓父。”這麼要說将起來,連他父親,他都不讓,于禮不通,情理更不通。要是他父親将他送下來,他還要走動人情,将他父親押起來,所以鼓兒詞、野史,乃齊東野人之語也。若要評書這麼着說,就不行了。當場不讓故,是故舊之交,遇同人在場面之上,有事說話,誰也不讓誰。
閑言少叙,書歸正傳。馬夢太正在遊移之際,見鄧芳洋洋得意,大聲說道:“慢說是你等,就是天底下地上頭,有照我這樣練的,他就算是我的師傅了。大概除了姓鄧的,沒有第二個,他連我練的這個名目都叫不上來。”說着,搖頭晃腦的笑嘻嘻在那裡洋洋得意。
正在口出狂言大話,見從北邊樓上跳下了一個老頭兒:身穿青洋绉大褂,漂白襪子,青緞子雙臉鞋;手裡揉着一對核桃;年約七旬以外,面似鍋鐵,重眉大眼,一部銀髯,說:“鄧芳,你說這話也大了,你這功夫沒有練到頭,方會半截,就敢這樣口吐狂言。你練的這個叫‘草上飛’,乃是踏雪無陷的功夫。你隻會正着練,不會倒着練。我要上去練,不能照着你那樣練法。”鄧芳說:“你還有什麼出奇的本事?你練練我瞧瞧,你再誇口。你别說了回頭不會練!”那位老英雄說:“你這竹竿是東西一溜兒擺着,我從西邊上去,照你那樣練完,我再背着身子往回跳,如果照樣跳回,那才算功夫。倘或倒背身望回一跳,竹竿若是倒了,或者将我摔倒在地,那是我經師不到,學藝不高,我當着大官衆給你磕頭,就算是我輸了。”還有一節,我要練完了,你也照着我這樣練一練,我就給你磕頭,也算你赢了。說罷,這位老英雄将長衫一脫,連核桃放在桌上,翻身上竹竿上,照他所說俱皆練完,下來将衣服穿好,把四霸天一衆賊人俱皆吓怔。馬夢太說:“這位老英雄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