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高級,但裡頭有胖子,跛子,留雀斑的鄉下姑娘與鼻梁彎曲的猶太女人。
城裡的高級沙龍大多位于拉丁區的老公館裡,帶着曆史的古老香氣而非沒有金錢保養的貧窮黴味。
托洛米埃和他狐朋狗友曾是這位康利.喬丹……以下簡稱康利夫人的坐上賓。然而當她賺夠了錢,把不入流的沙龍搬進克利什街的小公館時,托洛米埃那一降再降的年薪就不夠去那兒喝上幾杯,隻能找咖啡館外的低級流莺。
那個裝得一本正經卻捧高踩低的婊|子。
托洛米埃本想借着老闆的姐姐陰陽怪氣,但卻把自己給小小氣到了:“畢竟在巴黎的街上,花上一杯苦艾酒的價格就能看到羅馬的洋甘菊(暗諷老闆的姐姐是個老鸨卻對主虔誠,熱心參加宗教活動)是很實惠的。”
老闆依舊面無表情,逼得還在咬文嚼字的托洛米埃加大火力:“更何況這僞造自己來自羅馬的洋甘菊還唱的一首希臘短歌。”
“嘿!你這麼說康利夫人就太過火了。”雖然有人看上不上這喬丹姐弟的故作清高,但是作為有口皆碑的“正直人”,還是有人記得他們平日的好:“你該慶幸康利夫人不在這兒,否則她該多傷心啊!”
“說我什麼?”酒館的大門被再次推開,走進一個高大豐滿的和藹婦人。
“姐姐。”躲到台後的老闆趕緊過去與這婦人貼面。
康利夫人靠沙龍的生意支撐起了侄女的教育,同時也給弟弟置了鄉下的田地,然後又把這一家子帶到巴黎。
“您許久不來,我還以為是忘了我咧!”康利夫人剛起家時身上還有诙諧的少婦氣息,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鬓上開始發白,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愛與旁人輕聲打趣:“有空房嗎?”
這種二層的鄉下酒吧也會提供住宿服務。
康利夫人微微側身,露出一張略帶稚氣的秀麗面容。
毫無疑問,這是個漂亮的鄉下的姑娘,有着一頭并不罕見的棕黑秀發與光源下呈琥珀色的清亮雙眸。她身材嬌小,表情好奇,臉蛋好似中國才有的上好白瓷,是主流社會裡非常推崇的光滑臉蛋。
不知為何,這個姑娘讓蒼白的男子想起已經改嫁他人的未婚妻。
十六歲的梅爾塞苔絲也是有着棕黑的頭發,漂亮的眼睛,站在那兒就像是一首沒有暗色的田園詩——
而此刻,田園詩在嘈雜的,暗色調的酒館裡局促不安。
周圍的口哨聲像獵犬的喘息,把這姑娘襯得像是受驚的鹿。
“多可愛的小赫柏啊!”托洛米埃對老闆的惡意在轉向門口的小姑娘時消失得一幹二淨,如果不是康利夫人擋在那兒,他隻怕會立刻上前搜刮腹中的粗淺文墨。
“别心急,你總會在克利什街或聖母院後的林蔭道上遇到她。”布拉什維爾是托洛米埃的狗腿子,轉頭露出渴求吃肉的讨好笑臉。
一個老鸨會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鄉下姑娘?
托洛米埃享受朋友的小心奉承,但也明白他的收入支撐不起克利什街的沙龍消費:“這哪輪得到我來享受?”
上學時有四千年金的托洛米埃還能肖想巴黎沙龍的年輕姑娘,但是當他更老更醜,把求學的功夫浪費在了打情罵俏與遊山玩水上後,氣急敗壞的父母來不及把兒子打醒就回歸上帝的寬大懷抱,任由還把自己當成翩翩公子的托洛米埃将四千法郎的年金耗得隻剩三分之一……還不如他未工作時的一半闊氣。
不遠處的喬丹姐弟可沒理會他們的私語,而是在那兒讨價還價。
“好姐姐,我女兒的仁慈教母。”老闆将康利夫人與不知名的棕發姑娘請去靠近溫暖壁爐的安靜區域,不肯接受對方遞來的5法郎銀币:“在我這兒你盡管享受可口的飯菜與幹燥的床鋪,不必計較這些小錢。”
“不,我是以客人而非姐姐的身份在此落腳。”康利夫人看向身後的棕發姑娘:“而且這是博林小姐堅持給的……你說是吧!博林小姐。”
棕發的姑娘點了點頭,好似沒有聽出這話實際藏着一絲埋怨:“我與康利夫人萍水相逢,不希望給夫人帶來太多麻煩。”
這話聽着就像一個愛逞強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年輕姑娘說出口的。
康利夫人的臉色因此變得更不悅了。
不遠處的蒼白男人瞧着名叫“博林小姐”的棕發姑娘,覺得她跟記憶裡的未婚妻越發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