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又是旁敲側擊了番,很順利地從伏蓋太太的嘴裡套出《高老頭》的主角下落——拉斯蒂涅處理完可憐的,被女兒抛棄的高老頭的葬禮後便搬去了離巴黎證券所和夏特萊廣場并不遠的斯特拉斯堡大道,出門走個幾分鐘就可以抵達聖馬丁門。
“他也算是混成右岸的老巴黎了。”伏蓋太太對拉斯蒂涅的離開感到不滿:“瑪萊北部的最北邊挨着滿是外來人的聖馬丁區。你知道的,那個來自科西嘉的矮子往巴黎的臉上劃了一刀,硬生生地将塞納河與烏爾克河連在一起,導緻巴黎從此變得烏煙瘴氣。”
明明也是自己口裡的“外地人”,但是住在拉丁區的伏蓋太太自喻為和本區西邊的資本家一樣高貴,是标準的中産階級,所以對那讨飯讨到巴黎城内的外鄉工人……尤其是從殖民地來的摩拉托人(對黑白混血的蔑稱)和克裡奧爾人(出生于美洲的歐洲後裔)偏見頗深,“雖說右岸的巴黎人才是真正的巴黎人,但是隻有西岱島至聖馬丁門前的右岸才是我所說的巴黎本地。”
伏蓋太太還不忘給聖日耳曼區的貴人們打上補丁:“靠近兩島的聖日耳曼區住的都是法國的本土貴族,其古老尊貴可以追溯到加洛林時,也算正統的老巴黎。”
末了,還不忘給自己擡咖:“拉丁區亦然。”
“……“珍妮隻想打聽那位勉強算是巴爾紮克“親兒子”的小夥現狀,但是她的房東總是說着說着就開始攀比,對話裡提到的男女老少進行一番自覺得體的陰陽怪氣。
不!
也是有人逃過了被伏蓋太太瘋狂拉踩的可悲命運。
“你要是能早點搬來,拉斯蒂涅也不會搬走。”伏蓋太太很露骨地打量珍妮,像是評估一塊鮮肉出自牛的部位,以及它的原身是否血統高貴:“德-鮑賽昂子爵夫人一走,他在巴黎的社交圈便孤立無援。”
“所以才要進入能與上流社會産生交際的文學圈?”
“是的,是這樣沒錯。”伏蓋太太又有了能陰陽怪氣的對象:“可憐的小子吃着一法郎的公寓晚餐,想得卻是聖日耳曼區的山珍海味。”
“那他一定很失望吧!”珍妮已經摸準這位房東的脾性。
“何止是失望,簡直是大失所望。”之前還對拉斯蒂涅抱有欣賞的伏蓋太太提起他的不幸遭遇又眉飛色舞起來:“他以為能通過情婦間接掌控紐沁根銀行,結果留着一頭金發的德-紐沁根男爵夫人隻是漂亮。”
“隻有漂亮!”
“終日打雁,卻叫雁子啄了眼。”
“是的,是這樣沒錯。”伏蓋太太投來一道贊許的目光:“可憐的夫人在她更可憐的父親生前隻知索取,甚至覺得葬禮都要房客辦的高老頭是最大累贅。”
“高老頭?”
“就是德-紐沁根男爵夫人的父親,一個在大革|命時當過區長,最後靠面粉生意發家緻富的糟老頭。”說來也是奇怪,高老頭活着時,伏蓋太太把他當成飯桌上的笑料,死了倒真心實意地念叨起這高老頭的好:“縱使他有千般不是,也不能去懷疑他對女兒的愛。德-紐沁根男爵夫人是一個蠢貨,德-雷斯多伯爵夫人是另一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