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誤會了,小人不通醫術。隻是偶然與侯府的守衛大哥閑聊時,發現夫人之疾和當年家母的病症極為相似,想着來進獻藥方換點賞錢罷了。”
順便來看看你到底把毒屍的母體藏到哪裡去了。
楊惜的眼神暗了暗。
那日接風宴後,楊惜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整晚,方才依稀想起書裡那場屍疫是以甯國侯府為發源地的。
甯國侯才回京三日,府上就爆發了一場來勢洶洶的屍疫,可這傳染性極強的疫病并不曾在揚州出現。
仔細想來,唯一的關節點就是他老爹派到甯國侯府上的那位聖手張逸之了。
他就派貼身伺候自己的那個小黃門稱心去跟蹤了一下這張逸之。
稱心回報說聽見這張逸之和太醫署的一名吏目交談,言語間提及了“藥人”、“試藥”一類的字眼。
結合對劇情的記憶,楊惜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知道個中玄機了。
這張逸之常年拿活人試藥,之前從沒翻過車,他這次受命為甯國侯夫人看診,眼見病症奇怪,應是想故技重施,用藥人為甯國侯夫人試出藥方。
誰知善惡因果,終有報應。
張逸之帶去甯國侯府的那個藥人,大概是因為長年累月服用各類藥石,體内藥性積累,死後竟變異成了不知疼痛、見人就咬的毒屍!
而且這場屍疫的傳播速度極快,活人一旦被毒屍咬傷或撓傷,也會喪失神識,變成和毒屍一樣的行屍走肉。
其實楊惜生性散漫淡漠,沒有很重的責任意識,更沒有那種以拯救蒼生為己任的偉大信念,是那種“房子着火我睡覺”的性格,但是……
“本宮見不得無辜的人受苦!”
被張逸之當作藥人豢養的那個孩子何其無辜,毒屍闖入院内時因腿腳不便而被身邊的侍女仆役狠心抛下、讓毒屍生生咬斷了喉嚨的甯國侯夫人何其無辜,長安城百坊千宅的百姓又何其無辜!
這貪圖名利、喪心病狂的張逸之一人造的孽,憑什麼要牽連旁人和他一齊嘗受惡果?
楊惜此生最痛恨的,就是将自己的不幸報複在無辜的人身上、把自己的因果強加在同情自己的人身上的那類人。
十年前,楊惜的親姐姐楊顔從畫室散訓後,在回家的路上見到了一個衣衫褴褛的流浪漢,心生同情,去小攤為他買了一碗熱馄饨。
本來隻是一個無心的善舉,誰知那流浪漢竟是個反社會的變态。第二日,楊顔又路過那個地方時,被從高樓抛下的一袋磚塊砸中,當場去世。
兇手就是那個流浪漢。被捕後,他張開滿口黃牙的嘴森森一笑,“我都這麼可憐了,拉個墊背的怎麼了,她憑什麼活得那麼幸福?”
當時楊惜隻有十歲,姐姐發短信說給他買了章魚小丸子,他就蹦蹦跳跳地從家裡跑出來接姐姐,卻隻看見了倒在血泊裡的姐姐和那個被警察壓住臂膊、挑釁地沖他笑的男人。
楊惜愣住了,看着散落在姐姐周圍的眼鏡、畫具、浮在血水上的章魚小丸子,一時眼淚都忘了流。
……
所以,楊惜立刻就帶着稱心去了一趟張逸之所在的太醫署。
這太醫署上下沆瀣一氣,他和稱心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那幫太醫嘴裡撬出了藥人密室的大緻方位。
為免打草驚蛇,他們等到入夜無人時悄悄前去查探,結果早已人去室空了。
楊惜知道,這張逸之大概已經把那個藥人運到甯國侯府中了。
原書中,長安屍疫之後,親眼見自己的妻子、母親被焚燒處理的甯國侯父子俱受了很大的精神打擊,他們收殓骨灰後,直接請旨回揚州,再也沒踏足過長安這個傷心之地。
睿宗在事後對甯國侯一家多加撫恤,雖然張逸之這件事實屬無妄之災,但确實是傷了忠臣的心。君臣之間雖然不至于生出很大的嫌隙,但到底也有了些隔閡。
且不說見不得無辜的人受苦,楊惜對甯國侯父子的印象也還挺好,心想反正救下甯國侯夫人不過舉手之勞,幹脆就與人家結個善緣,若日後準備跑路還多個落腳處。
而楊惜之所以有能夠治好甯國侯夫人的自信,是因為他爺爺是個從醫五六十年的老中醫。
他雖然沒有直接繼承他爺爺的衣缽,而是學了曆史這個天坑專業,但他小時候整天跟在爺爺身後爺爺長爺爺短的,耳濡目染了不少,對醫書上記載的一些病症和對症之方都還有些了解。
很多在現代醫療水平下毫不起眼的小病在古代都是奇症、怪症,甚至不治的絕症呢。不試試,怎麼知道他能不能治?
所以楊惜易容後就來敲了甯國侯府的大門,随口編了個聽上去比較可信,但其實有點冒犯蕭成亭的生母王淑妃的理由混了進來。
他想一邊醫治甯國侯夫人,一邊着手尋找那個藥人,看看還來不來得及解救他,阻止屍疫發生。
在給甯國侯夫人絲診切過脈後,楊惜松了口氣。
果然如他猜測的那樣,是肺結核。雖然棘手了些,但是能治。不過,在燕國這些醫士眼中,大概就是不治的絕症了。
保險起見,他還和府中的老醫官商讨了一下,終于拍案定下了甯國侯夫人的藥方。
誰知這邊正如火如荼地忙活着呢,那張逸之就張牙舞爪地沖上來狂吠了。
聽了楊惜那誠懇的解釋後,張逸之居然更來勁了,他一下又一下戳着楊惜的胸膛,咄咄逼人地質問:
“不通醫術,呵……夫人的病症,連我都要慎之又慎地斟酌。你一個不通醫術的門外漢,竟然膽大包天地施診開藥,若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這條賤命能擔待得起麼?”
站得太近,楊惜差點被他的津唾濺到,他嫌棄地後退了兩步,想着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開噴吧!
他正待開口時,一道冷肅清越的聲線突然響起,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局面。
“何人在我母親院中這般吵嚷?”
賀萦懷提着幾袋藥材走了進來,将藥材遞給一旁的侍女後,抱着劍站在兩人中間,冷冷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