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驚愕不已,但也沒說什麼。畢竟小侯爺的父親故甯國侯和陛下也是竹馬之交啊。當年陛下為郡王時,曾與故甯國侯共治揚州十載,也是常攜手同遊、并辔而行的情誼。”
“現在兩人的兒子也如此投緣,陛下又怎會拒絕賀小侯爺的請求呢。但陛下說隻做禁衛還是太折煞小侯爺的身份了,遂把原來的馮舍人調走,讓小侯爺就了太子舍人的職位,以後執掌東宮宿衛,陪伴殿下身側。”
“……啧啧,咱們殿下真是風流,四處留情啊,這才剛把鴻雪公子抱回碧梧院幾天,又和賀小侯爺眉來眼去了。”
“誰說不是呢,雖然鴻雪公子有天人神仙般出挑的樣貌,但似乎對咱們殿下十分冷淡,可能是在欲擒故縱吧,誰知道半途竟殺出來了個賀小侯爺壞他好事。”
“聽說賀小侯爺容貌生得也很是俊秀……殿下這麼快就尋了新歡,看來鴻雪公子可有的急了。”
雖然楊惜不曾向宮人們透露過他和住在偏殿碧梧院的蕭鴻雪是何關系,但宮人們似乎都心照不宣地認為那位矜雅清逸的鴻雪公子是他們太子殿下的姘頭。
畢竟他們曾兩度看見太子殿下親自将鴻雪公子抱回顯德殿,連為他送藥都要親力親為。
“哦……我倒是不知,我要着什麼急啊?”
一道極其清越動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宮人們回頭一看,發現正是他們口中的鴻雪公子。
蕭鴻雪一身素白,站在赤紅似火的梅樹下,背倚着梅枝。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那雙紫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們,薄唇輕啟。
背後講人閑話被正主聽見,一時間,宮人們面面相觑,俱是一幅見了鬼的悚然表情。
這時,一個膽大些的宮女走到蕭鴻雪身前,向他行了一禮。
蕭鴻雪認得她,這是在碧梧院照顧他起居的宮女玉屏。
玉屏刻意放低了音量,煞有介事地說道:
“公子不常在宮中生活,不知曉其中關節……您自然是要着急争奪殿下的寵眷了!賀小侯爺一來,殿下的情意就被分走了,落在公子身上的還能有多少呢?”
“賀小侯爺為了殿下,甚至推拒了州牧一職,可謂一片深情,殿下定然十分感動,對小侯爺另眼相待。”
“奴婢在碧梧院伺候,自是向着公子的,鬥膽說句肺腑之言,公子您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殿下冷淡無視了,君恩無常,若您不主動争奪寵眷,殿下很可能一朝就厭棄了公子您啊……”
玉屏小心翼翼地看着蕭鴻雪。
眼前人身材修長秀俊,如緞的銀發垂至腰間,眼尾因尚在病中而微微發紅。
玉屏心想這位鴻雪公子真是天人之貌,生得人如其名,肌膚白到顯得有些病态,與雪色相較也毫不遜色。
難怪他們太子殿下無視綱常倫理,冒着被人說閑話的風險也硬是要和自己的小族弟行龍陽之好。
“君恩無常……争奪寵眷……”
蕭鴻雪聽清玉屏的話後,簡直被生生氣笑了。他攥着一段梅枝,口中緩慢吟啄起這幾個字。
他沒興趣關心蕭成亭又和誰眉來眼去,在他心裡,蕭成亭本就是這樣一個好色草包,雖然近日舉止有些怪異,但他奸猾好色的形象在蕭鴻雪這裡不會輕易改變。
但聽玉屏的話,他們這是把他當成蕭成亭養在東宮的脔寵了?
“呵,那還真是……勞你為我費心了啊。”
蕭鴻雪看着玉屏,輕笑一聲,纖長發紅的眼尾與他雪白的臉颔、身後赤紅的梅色相映,有種說不出的秾豔。
玉屏怔怔地望着蕭鴻雪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出神。在蕭鴻雪之前,她從未見過像他這般,能兼具清冷與妖谲兩種氣質的美人。
長着這麼一副傾世的皮相,即使蕭鴻雪平時對他們這些宮人也是愛搭不理的,他們也很難對他生厭。
然後,玉屏看見蕭鴻雪勾了勾唇角,譏諷地一笑,他道:“他愛同哪個男人親近與我何幹?我又不是他的男寵,不會為他拈酸吃醋,幽閨自傷。”
然後,他薄唇翕動,冷冷地吐出了幾個字:
“他也配。”
玉屏聽清蕭鴻雪的話後,環顧四周,神情駭然,結結巴巴地說道:
“公子你……你怎麼敢這樣嘲毀太子殿下,若是傳出去了,恐怕性命難保。”
“傳出去……怎麼會傳出去呢?”
蕭鴻雪笑了,聲音很輕,帶着一種蠱惑的意味。他松開掌中那段梅枝,見蒼白的指掌被花汁浸紅了,自懷中取出一條素絹,慢條斯理地擦拭着。
“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嗎?”
玉屏聞言有些遲疑,輕輕蠕動着嘴唇,但蕭鴻雪一眼也沒有看她,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回答。
他将那條絹巾随手扔在一旁的雪地上,悠悠踱步至梅樹後。
一陣挾着雪的寒風吹過,拂落了幾朵梅花。
蕭鴻雪纖白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轉動着袖中的匕首,突然,隻聽得一聲金石鳴響,他将那柄匕首輕輕向外擲出——
宮人們轉頭望去,看見那柄匕首将一瓣血紅的落梅死死地釘在了十米開外的柱子上,匕身嵌入柱木一指深。
原本人聲嘈雜的院落瞬間安靜下來,一時間,隻能聽見飛雪簌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