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碧聞言一愣,兩隻琉璃小盞般清亮的眼睛看看身邊的楊惜,又看看一旁的蕭鴻雪,不可置信地确認了一遍:
“皇兄,你說你喜……喜歡他?”
楊惜頓了頓,剛才他是一時情急脫口而出了,被蕭成碧這麼一問,又下意識想否認,“不喜……”
但他很快轉念一想,我喜歡我推,怎麼了?我确實喜歡蕭鴻雪啊,要不是因為蕭鴻雪,我能生生追完那部足足有兩千多章的《燕武本紀》嗎,不要小看讀者和主角之間的羁絆啊。
我對蕭鴻雪又不是“兄弟你好香”、“兄弟你的手好軟啊”的那種喜歡,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想到這裡,楊惜坦坦蕩蕩地點了點頭。
“……嗯,喜歡。”
蕭鴻雪将楊惜的話聽得分明,錯愕了一瞬,随即面色一沉,冷冷地睨了楊惜一眼。
喜歡?
是初見便給他下藥,想和他同榻雲雨的那種喜歡,還是每日假情假意地噓寒問暖,說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背地裡卻偷偷念着他名字自渎的那種喜歡?
太子和他相識不過半月,甚至攏共都沒交談過幾句,連他的脾氣秉性都不清楚,至多也就是戀慕他的皮相罷了。
這種輕賤戲谑的喜歡,蕭鴻雪隻覺得可笑。
蕭鴻雪認為,太子這是順風順水、無人違逆的生活過久了,見自己甯可玉石俱焚也不願委身于他,一時新奇感和征服欲作祟,硬是要一心撲在自己身上,妄想有朝一日能夠感動自己,答應與他歡合。
他又怎麼會讓他如願呢?
蕭鴻雪輕咳了一聲,抱臂倚着門框,眸光淡淡地落在楊惜身上逡巡了一圈,想從楊惜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楊惜被蕭鴻雪這樣看着,雖然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了,還是莫名有點心虛,他昂首将目光移到别處,避免和蕭鴻雪對視。
“可玉奴方才問過他了,他說他不是皇兄的男寵啊。”
蕭成碧的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解。
楊惜勾唇一笑,擡手輕輕敲了一下蕭成碧的額頭,“我們玉奴小小年紀,嘴裡不是‘男寵’就是‘面首’的。”
蕭成碧揉着額頭,聞言瞬間赧然,小聲嘟囔着:“皇兄取笑玉奴……”
“他不是皇兄的男寵,他是昭王的幺子蕭鴻雪,按輩分你還得稱他一聲族兄。”
“皇兄第一次見他就很喜歡他,但表達喜歡的方式不當,對他做了些很不好的事……皇兄一直心覺虧欠,想要補償他。”
楊惜小心翼翼地看了蕭鴻雪一眼,怕戳到他傷心處,刻意放低了音量。
“……他母親去得早,主母昭王妃又苛待他,冷天裡将他笞打得渾身是傷,皇兄實在不忍,所以把他帶回顯德殿養傷。”
“因為之前的事,他并不喜歡皇兄,相反,他恐怕早就恨皇兄入骨了。”楊惜輕聲歎了口氣。
蕭成碧懵懂地點點頭,繼續問道:
“皇兄,即使他根本不喜歡你,甚至厭惡你、恨你,你也依然很喜歡他嗎?為什麼?”
“因為他是蕭鴻雪。”
楊惜幾乎不加任何思考,脫口而出。
“可皇兄是儲君啊,就算有愧于他,也不用在他面前這樣小心翼翼、卑微讨好吧。喜歡他,直接強搶強逼不就成了?這裡是顯德殿,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即使再不情願,還不是隻能乖乖就範。”
楊惜聽了這話,愣了愣,旋即輕笑一聲,“皇兄真怕哪日聽見玉奴上街強捆了誰家公子回來做驸馬。”
“玉奴啊,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會無比珍視他,在乎他的感受。阿雉他生性高傲,自尊心又強,甯可和皇兄以死相博,也決不會委身苟合。”
“何況,本就是皇兄先對不起他的,他對皇兄怎樣冷淡怎樣厭惡,都是應該的,他沒有錯。”
“玉奴知道了……”
蕭成碧聽完楊惜的話,若有所思,她松開了楊惜的臂膊,慢慢向蕭鴻雪走去。
楊惜也不知道這小丫頭要做什麼,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
隻見蕭成碧在蕭鴻雪身前站定,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皇嫂。”
“先前……是玉奴失禮了,對不起,皇嫂。”
蕭成碧咬着唇,恭恭敬敬、乖乖巧巧地朝蕭鴻雪鞠了個躬。
蕭鴻雪:……
蕭鴻雪沒有說話,怒剜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楊惜,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進屋,重重合上了門。
楊惜愣住了,反應過來後,笑得彎了腰。
蕭鴻雪也有今天?
看這架勢,蕭鴻雪多半是以為蕭成碧喊他“皇嫂”是自己教唆的,所以很是愠怒。
他這副模樣,倒還……挺可愛的。
楊惜強忍着笑意,拍了拍蕭成碧的肩,然後走到門扇前,擡手輕輕敲叩了幾下,道:
“阿雉,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千萬别往心裡去。”
“我都和玉奴說了,我們是一對友恭的手足兄弟,誰知這丫頭竟将你我關系曲解成……但是兄長發誓,兄長真的沒有教唆她亂喊。”
“……阿雉,你用過晚膳了嗎?沒有的話,現在和兄長一起去前廳,兄長吩咐他們備宴。”
蕭鴻雪背倚着門扇,低頭摩挲自己右掌小指上那條細長的燙疤,良久沉默。
*
翌日一早,楊惜就帶着賀萦懷和幾個侍從一同前往姜昭儀所居的鐘粹宮,準備詢問她在後宮可曾與誰結下仇怨,鎖定餃餌案的嫌疑對象。
幾人正準備出發,一隻金黃色的小犬突然自身後快速蹿出,沖到楊惜身旁,爪子搭在他腿上一陣亂蹭,把周圍的侍從吓得紛紛按刀。
“呀,你要跟着趕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