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想起自己今兒個起得晚,把東西落客棧了。
他猛一拍腦門,便見蘭心抄起棍子小跑過來,嘴裡已經罵起:“果然是騙子!你看我不叫官爺把你打入大牢!”
“哎呦——你住手——哎!”手臂粗的棍子結結實實打在身上,沈四疼得呲牙咧嘴,抱着頭轉圈躲着,“老子有證據!忘帶了!”
蘭心聞言停了手,抱着棍子挑釁道:“有你倒是拿來啊!你敢嗎!”
“老子怎麼不敢!你等着!給我等着!”沈四也是怕了這個潑辣的丫頭,便吵邊向遠處跑,“我明兒就拿來!”
“來!不來是孫子!”
沈四分文未收,還憋了一肚子氣,回到驿站就是一通摔打。
“該死!老子遲早收拾你!”見妻兒都不在,他不由怒火更甚,擡腳将身前的矮凳踹個仰倒,“人都死哪去了?林翠華——”
“在呢在呢,”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婦人慌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站在他夠不着的地方,低着頭小聲解釋,“我給你打酒去了。”
沈四發起脾氣來,輕則摔東西,動辄打罵,這麼多年來,她早已學會恭順,忙不疊把酒遞了過去。
“哼,算你識相,”沈四劈手接過酒,仰頭灌了一大口,沒見着兒子,又問,“宗兒呢?”
“兒子說驿站住着不是很舒服,又去外面找了個住處,花不了多少錢的。”林翠華小心翼翼地回複,越說到最後,聲音卻越小,顯然底氣不足。
果然,沈四瞬間臉色鐵青,對着仰倒的矮凳又是重重一腳,嘴裡罵罵咧咧的:“不成器的東西,家裡有幾個錢兒夠他造的?他老子掙的錢全被他霍霍光了!”
如果不是因為沈宗是自己唯一的兒子,沈四恐怕現在就能沖出去把他吊起來打一頓。
林翠華不敢頂撞他,讷讷應着:“我明兒就去把他叫回來……”
“明兒個有别的正事,”沈四擺擺手,将酒壺裡的酒一飲而盡,踉跄着走了兩步,拽着林翠華的領子在她臉上摸了兩把,“明兒你跟我一塊兒去見沈招娣,把戶籍冊拿上,鐵證如山,老子就不信她還敢不認!”
他一張嘴便是惡臭的酒氣,林翠華被熏得直皺眉頭,稍稍側了側臉,聲如蚊讷:“咱不是已經要到錢了麼……”
話沒說完,她就被揚手扇了一巴掌,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一隻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沈四的謾罵猶在耳邊:“喪氣玩意!那幾個錢能幹個屁,幾壺酒都不夠買的!好日子近在眼前,就知道給老子說喪氣話。老子打死你!打死你!”
頭發被從後薅住,她被按着扇巴掌,抓着頭往牆上撞。林翠華隻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裂開了,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淌下來,不知道是淚還是血。
她全身的骨頭都在痛,卻不敢叫,不敢求饒,否則,迎接她的必然是更慘無人道的虐待。
這樣的日子她熬了近二十年,已經像是一隻乖順的綿羊,沒有獠牙,隻會蜷縮着承受主人的打罵。
這場單方面的施虐以店小二的斥問而告終,他們動靜太大,吵到了樓下的客人。而沈四也不敢鬧得太厲害,不然把官差招來,不好收場。
他痛快了就躺到床上鼾聲如雷,徒留林翠華一人忍着痛楚收拾滿地狼藉。
翌日,沈四特地起了個大早,等到早市開場,街上人流如潮的時候,大搖大擺地拉着林翠華往琉音坊去。
林翠華因為昨日挨了打,還鼻青臉腫着,隻能用頭巾将臉整個包住。她佝偻着腰,一瘸一拐地跟在沈四後面,看背影,不知道得還以為她是沈四的老娘。
“來往的鄉親都看一看啊,沈招娣,不孝女,天理難容!”
還沒走近,沈四已大聲嚷嚷了起來,雙手高舉着泛黃的戶籍冊,仿佛那是什麼聖旨似的。
“大家都看看啊,戶籍冊上白紙黑字蓋着官印的,她沈招娣還想抵賴。”他說着,把戶籍冊大展開,轉着圈給路過的人看。
見林翠華木頭一樣杵着,他擡腿給她來了一腳。林翠華吃痛,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來來回回地轉着圈。
“姑娘,他們一大早便來了,真煩人,蒼蠅似的。”蘭心聽着外面的動靜,咬牙切齒地抱怨。
沈昭甯正在用早膳,噴香的雞絲粥,肉絲鮮嫩,米粒飽滿晶瑩,翡翠般的青菜碎點綴其間,瞧着就讓人胃口大好。
可她現在卻沒了吃飯的心思,胡亂扒拉兩口便撂了碗,捏着帕子擦嘴。
“帶他們進來吧。”
侍女領着沈四和林翠華入了後院,踏進會客廳,隔着屏風與沈昭甯遙遙相望。
“嗨呀,真不賴啊!”
沈四一進屋就兩眼放光地左看右看,對着屋裡的瓷瓶、桌椅上下其手。
沈昭甯心中鄙夷萬分,忍着惡心涼涼開口:“說說吧,你們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