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拿出骨哨,小巧玲珑,能看出年代久遠,一些地方還有些圓潤光滑,看起來是主人常拿在手裡細細把玩。
“這是?”
“是她送給我的,小時候,我個子瘦弱,加上我無父無母,總會受到其他人的欺負。所以她把這個給我,跟我說吹響它,她就會來到我身邊。”
王铎說着眼裡透着無限眷戀,似乎回到了那段幸福安詳的日子。
“不過,我們在山腳,她在山上,真的能聽到嗎?”
“不知道,總得試試。”
他拿着骨哨,沒有立刻吹動,望着山上的某處,半晌,才深吸口氣,用力吹響。
清脆響亮的聲音傳出,乘着晚風飄向遠方。
一聲,又一聲,除了回蕩在黑夜的哨聲,山上火焰燃燒樹木的啪啪聲,似乎再沒有其他動靜。
“看來,這次她是不會來了。”
王铎落寞地收起骨哨,自嘲地笑笑,“她是真的想要置我們于死地啊。”
林知瑜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最親近的人實際一直在暗中密謀,籌劃毀滅趕走村裡的人,而自己也被說抛棄就抛棄。
微風拂過,褚玖察覺了什麼,猛然回頭。
看到褚玖的動作,另外兩人一愣,也跟着回頭。
後方不知什麼時候站着一個人。
月光照在她斑駁的臉上,銀色的發絲流淌着月色,她耷拉着眼皮,看不清其中情緒,她負手而立,沉默不語。
“王婆婆?”
林知瑜沒想到她會直接在這裡出現,走路也沒個聲響,跟鬼魅似的。話說她妖力不是被封了嗎?怎麼做到這樣不聲不響的?還是一開始就跟在他們後面?
王婆婆沒有看他們,反而越過他們望着後山。
晚風助長火焰的氣勢,連帶着幾人身上都染了紅,再過不久,怕是整座山都被燃燒殆盡,不論是失去理智的妖還是未來得及逃走的藥靈動物,被困在裡面活生生受着火焰的炙烤,痛苦的哀嚎在濃濃夜色顯得格外刺耳滲人。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林知瑜察覺她的目光,氣憤又無奈。
“祖母,快阻止這一切吧,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
似乎在印證他的話,村口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随即是蜘蛛精癫狂又得意的笑聲,顯然她已陷入瘋狂,不達目的不罷休。
“是啊,我錯了。”
一陣簡短的歎息,她似乎真的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
“我應該更嚴謹、更缜密地去準備,應該在萌芽時就将它掐死,而不是心軟放過他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放任釀成大禍。”
聽到這番話,衆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可是,後悔有什麼用呢?我不僅沒有将這裡守護好,反而親手将它推向毀滅。”
“這不正是你所想的嗎?現在你可以重建這裡的秩序了,就像建新房一樣,推倒一切,建立你自己想要的。”
褚玖開口諷刺道。
王婆婆并不在意他惡劣的語氣,倒不是同意他說的話,隻是沒什麼好争辯的。
“你沒有守住‘善’,還成了自己口中的‘惡’。”
林知瑜望着她,明明一切可以說是她咎由自取,可同時又替她感到悲哀。
“是啊。”
她似是無比感慨了一句,從中卻無悔意,隻有淡淡的惆怅與不解。
那邊,蜘蛛精似乎正在破開保護陣,村裡驚慌失措的尖叫此起彼伏的響起,絕望和無助遍滿各個角落。
王铎一聽毫不猶豫轉身就走,林知瑜拉住他的手,“你去哪?”
“哪怕是螳臂當車,也比在這裡等死好。”
他說得肯定,眼裡的堅毅流光溢彩,林知瑜不自覺松了手。
“你果然長成了一個很好的人啊。”王婆婆說着,其中包含了許多情緒。
王铎微愣,初次相遇的畫面在他腦海裡一瞬閃過。
那時他的父母雙亡,家中親族都不願意收養他,他淪落街頭,成了孤兒。
他在街頭遇見她,她那時亦是如今的模樣,她似是外鄉人,來到這裡辦什麼事,被小販一頓“宰割”。不僅如此,那小販因自己的失誤弄壞了一件物什,卻怪到她頭上,還揚言要報官給她好看,他看不下去上前幫她理論,卻被人打了出去。
他本不在意,流浪的久了,什麼樣的欺淩沒受過,什麼樣的黑暗沒見過,隻是看不慣,反正他現在一無所有,也沒什麼好怕的。
沒想到的是,那老婆婆找到他,親自買了個包子感謝他,他很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吃得狼吞虎咽。
而她蹲下來,溫柔地揉着他的腦袋,問他願不願意和他回家。
他現在都還記得,那天的天很冷,包子很香,她牽着他的手很暖。
自那以後,他便成了她的孫子,她成了他的祖母,他們二人相互依伴,更相為命。
他一直知道她有着秘密,但有什麼關系呢?她是他敬重的祖母,而他隻要快快長大一直孝順她就好了。
“祖母,謝謝你。”王铎留下這麼一句,便匆匆跑回村裡,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決心。
王婆婆定定地看着,那個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仿佛回到了初見時,那時,他也才這麼大點。
直至身影不見,她才收回目光,看向林知瑜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