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他眼睛裡。
離開榕城這些年就隻能剩下空白了,總不能讓嚴靳來寫吧,花樣太多尺度太大,會過不了審。
嚴靳說:“喝一杯就夠了,你太容易醉。”
“不容易醉的話,我也沒機會跟你鬼混到一起啊。”我喝了口酒,如果甜度五顆星,這瓶可以打三星。
“那倒也是。”嚴靳低聲笑,他那頭有回聲、有水聲,他可能在洗澡。他對我說晚安,讓我喝完記得刷牙,記得早睡,祝我好夢好眠。
我一夜無夢睡到第二天中午,洗漱時瞥見嚴靳給我的消炎藥膏,薄薄塗了一層在脖子上,涼幽幽的。嚴靳的手指大部分時間溫暖,偶爾也涼幽幽,他喜歡摸我的脖子,偶爾會用點力。
我打電話給三叔母,約她下午兩點半,抱上我們家寶貝長孫,跟我一起去麓山的度假别墅看望爺爺。
奶奶前年去世後,爺爺就一個人待在山上,家中隻有傭人作伴。
不過我也曾聽到風言風語,說兩百米外那棟白色房子裡住着個老太太,是我爺爺年輕時候的夢中情人。
我拿停車當借口,晚了一步進屋,三叔母帶着弟弟打前陣,爺爺看着推車裡那白胖小子,笑得合不攏嘴,注意到我進門他也不驚訝,隻淡淡地說:“休甯回來了。”
我說:“是。”
他問我:“回去看過你爸媽了嗎?”
我說:“還沒,先來看看您。”
他連着說了幾聲“好”,就坐在沙發上專心逗小孩。
他從頭到腳穿得一絲不苟,襯衫搭配柔軟的羊毛針織,頭發油亮亮的,一根白頭發都沒有,明顯剛染過。
我想,或許隔壁白色房子裡當真住着他的夢中情人。
沒過多久,張姨給我和三叔母端來茶水。她看着我很驚訝地笑:“休甯回來了!”
我說:“是,好久不見,張姨。”
張姨又跟三叔母打招呼,然後走進茶水間,半晌後她端着托盤出來。我看她托盤上放了杯咖啡,她往花房的方向走去。
這個家除了我們,應該還有别的客人。
閑聊間,三叔母說:“休甯回來也不能一直玩兒吧,是去弘卓那邊,還是大哥那邊?”
易弘卓是她老公,是我三叔。我們的名字都是爺爺起的。
出生前,他原本計劃叫我“修甯”,出生後,他大筆一揮,将“修”改為了“休”,他說這個字更簡單。
我覺得他是心裡發空、發毛,自己不安甯,也不希望我安甯。不然哪有人會給孩子起名“休甯”的。
他早些年一定恨我。正是我的存在和呼吸讓我媽沒有兒子,讓三叔母頭胎生了個女兒。這個結論是我奶奶幾經輾轉,找大師算出來的。
所以榕城容不下我,所以我才得獨自去倫敦、去巴黎。
不過眼下好了,新出生的弟弟填補了他心裡的空缺,他今天看我的眼神格外溫和,前所未有,像宮崎駿電影裡的老頭,童話裡的老頭。
約三叔母一同前來的決定簡直太明智,我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爺爺說:“想去哪去哪吧。”
我看着花房的方向問:“去海鉑能源可以嗎?”
爺爺說:“你對家裡的事情,還是很關注啊。”我不知道他具體什麼意思,但總之是在陰陽怪氣。老頭也真是搞笑,年紀越大越沒風度,越活越回去了。
他說:“想去就去吧,去了好好幹。我聽說你在學校成績還可以。”
去公司第一天,人事告訴我,我需要輪崗。問就是“上面的意思”。我問她從哪開始,她說行政。我說,我學經濟的。她說行政正好有缺,又補充,是“上面的意思”。
我點頭,說我明白了。
她說:“易小姐,我帶你去工位。”
路過茶水間時,我從窗戶朝外看,意外發現嚴靳的律所就在對面,隻需要步行過橋,他在二十八層,我在十五樓。
行政辦公室在茶水間邊上,大概是為了方便打雜。我對面位置坐了個女孩,名字叫翁夢璇。
人事經理走後,翁夢璇告訴我,她是作為管培生招進來的,昨天剛來上班,是榕城大學畢業的研究生,海洋工程專業。
我不知道海洋工程具體是幹嘛的,但海洋工程都來搞行政,我瞬間沒了怨言。
她問我:“你也是管培生嗎?之前面試怎麼都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