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發上喝粥,頭發一直往下掉。
嚴靳朝我伸出手:“皮筋給我。”我把左手伸給他,他從我手腕上扯下發圈,他幫我紮頭發。
嚴靳說:“昨天晚上、不,前天晚上,”他笑了笑,“好像是三天前的晚上了。抱歉,我那天語氣重了些。”
我咬着勺子發愣,又繼續喝粥。
“你的命很值錢,方玉珩在意。”他說,“我也在意,非常在意。”
他摸着我的頭發,我的後腦勺。從來沒有人罵完我之後會來找我道歉,會摸我頭發,摸我後腦勺。
嚴靳深吸一口氣說:“甯甯,但你還是做得不對。你得改,我得看着你改。”
我把碗放到桌子上,咬着勺子哭了。
其實我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有,我沒有去回憶什麼,沒有去思考什麼,隻是他的聲音就像能擰開水龍頭的開關,閥門一開,我的眼淚停不下來,哭得特别狼狽。
我覺得很沒面子,所以沒等他開口問,就主動解釋,主動推卸責任:“你的态度太惡劣了,所以我才哭。”
他說他知道,也沒說他具體知道什麼,他明顯沒有相信我的說辭,但他就是說他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他知道什麼?
我都看不懂我,他看得懂什麼?
嚴靳拿走了我嘴裡的勺子,我哭得這麼滑稽他也沒笑我,我哭得喘不上氣,他一次一次,教我,帶領我,他讓我跟着他呼吸。
情緒崩潰耗費了我太多體力,我像個軟體動物,務必想要依靠點什麼,所以我抱住了他。并不是因為依戀或是别的原因。我從來不依戀誰,我隻是想要抱住什麼罷了。
如果嚴靳隻是一根柱子,一個玩偶,一隻狗,我也會主動過去,抱住他。
他撫摸着我的頭發,讓我跟他緊貼一起。
他對我說:“沒事了。”
我悶在他懷裡,忽然想到了一些少而不宜的情趣和畫面。
我說:“我不是你的乖女兒或者小貓小狗,我不需要糖和魚幹。”
他的笑聲鑽進我的耳朵,他低頭吻我額頭:“之前是誰吵着鬧着要玩遊戲?”
“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不想了。”我說,“你是變态,我是正常人。”
他又笑。
他媽的,我真的好喜歡聽他笑。
嚴靳笑着問我:“搬去變态家裡,跟他住一陣,好不好?”
“要我說不好呢?”
“變态就把你綁過去。”
我從他懷裡擡起頭,看着他:“嚴律,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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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以為,搬去嚴靳家裡意味着,我們的沒羞沒臊又将上一步台階。然而到了他家我才發現,他全然沒有讓我與他共處一室的意思,他給我布置了新房間。
上回來,那間客卧看上去還很冷清,現在裡面什麼都有,包括我的行李。
我的衣服全部整整齊齊挂在衣櫥裡,抽屜裡擺放着我的内衣、内褲、襪子,分門别類,井然有序。
床上的被子看上去和嚴靳房間的一樣蓬松溫暖,但花色完全不同,奶白色,毛茸茸的。我認為這個房間再添幾個漂亮玩偶也不會有半點違和。
我轉頭看着他:“你是真想當我爸爸?”
他動了動眉毛,說:“我隻是覺得,你需要有自己的空間。”
我在“自己的卧室”裡待了一會兒,嚴靳讓我換衣服,跟他出門,跟他去超市買菜。他推着購物車走在我旁邊,我拿了兩瓶威士忌,他把威士忌拿出來,放回了貨架上,我拿了兩瓶清酒,他又把清酒拿出來,放回了貨架上。
我有些煩了:“什麼意思?是你非讓我跟來的。”
“我讓你來買食物,沒讓你來買酒。”嚴靳說。
我們路過乳制品的區域,他說:“拿幾盒酸奶吧,上面一排是無糖的。”
我拿酸奶,很用力地扔到購物車裡,我橫他一眼,我說他就是個控制狂。
他笑着拍了拍我,他說:“甯甯,你的生活太沒秩序了。”他又說,“所以才容易失控。”
我說我沒有失控,我讓他不要用自己的标準要求我。
他說那不是他的标準,那是最尋常,最基本的标準。
我問:“‘那’是什麼?”
他說:“重視生命,任何時候都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到首位。”
我做了兩次深呼吸,還是沒能壓住心口的怒火,我很想揚長而去,但還是更想先罵完他再揚長而去。
然而一陣招呼聲打斷了我。
身後有男人喊道:“嚴律,嚴太太!”
“嚴太太”三個字吓得我虎軀一震,我跟着嚴靳回頭望去,看到一張陌生中帶着零星熟悉的、利欲熏心的大肥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