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态的另有其人。”他轉頭看了我一眼,“你三叔,跟你通過電話之後,不放心,找了人一路跟着,倒也方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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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間洗了個澡,花瓣跟着泥水往地漏裡鑽,像暴雨天的河。
洗完澡,我走到餐廳門口,聽到葉開朗正在跟嚴靳聊天,聊天的内容與我無關,都是關于浮雲村的事。
我聽到他給嚴靳介紹賣香料的周婆婆,種有機蔬菜的李伯伯,我又聽葉開朗說,我答應他要投資浮雲村,要幫大家搞電商平台,他誇我,說我善良美麗又大方。
我聽得心裡煩,走進去打斷了他:“房間水龍頭壞了,幫我修一下。”
葉開朗皺着眉頭:“怎麼又壞了?”
嚴靳低頭喝茶,然後擡眼看我,我讀不懂他的眼神。
我無暇去想葉開朗還跟他說了些什麼,他倆并排坐着,着實太奇怪了,我催着趕着讓葉開朗從嚴靳旁邊快些離開。
他站起來,我也沒有去填補那個位置,我把嚴靳留在餐廳,跟着他跑了出去。
“怎麼出來了?”葉開朗說,“上樓就趕我走,還以為是你嫌我礙事,想要二人世界。”
“你倆聊得挺高興?”
葉開朗說:“嚴律師人挺好的,你玩兒膩了就跟人回去呗。”
“我回去了你上哪打工還錢?”
葉開朗清了清嗓:“我覺得,我們的賬可以清了。”
“憑什麼?”
葉開朗把我拉到背光的地方,他小聲說:“嚴律師留下一疊文件,差點就要走,是我幫你把人留下來的。”
他問我:“你的良緣不值二十萬嗎?”
我覺得這話問得好笑:“你又知道他是良緣,是好人了?”
“是孽緣是惡人又怎麼?”葉開朗靠着牆壁說,“你喜歡不就好了。”
我歎了口氣:“他為什麼要走?你又是怎麼留的?”
“為什麼要走我不知道,但要留下他很簡單啊,我跟他說,你中午在沙發上睡覺,都在咿咿呀呀喊他名字,要他親親,要他抱抱。”
“你放屁,我中午從不睡覺!”
“你管我放什麼屁,有用不就得了。”
葉開朗絕對編得出這種臭不要臉的話,雖然我認為嚴靳不一定會相信他,但實在讓我很沒面子。
我連午飯都沒吃,就回了我的小木屋。我不想跟嚴靳在一張桌子上坐着,不想感受他的目光,真的丢人,都怪葉開朗。嚴靳走後,我絕對要跟他重新算賬!他媽的,我要給他減薪!
沒過多久,嚴靳敲響了我的房門,他可能也沒吃飯。我開門的瞬間他就告訴我,有東西要給我看。
我問他:“什麼?”
他的眼神落在我把着門框的右手上:“進屋再說?”
我閃開身子,他走進來,随手帶上了門。我坐在沙發上,他遞給我兩份文件,一份是股份轉讓協議,另一份,是判決書。
我随意翻了幾下,轉讓協議是mushroom的,他把mushroom賣了。而判決書我看都沒看,我知道,肯定是虞槐父母赢了。
我把文件放到一旁,擡頭看嚴靳,我說:“其實我也沒有要求你一定得這麼做,我後來意識到了,我的要求有點無禮。”
他擡了擡下巴:“把剩下的看完吧。”
我搖頭:“我不想看。”
“看看,沒幾頁。”嚴靳的聲音帶着壓迫。
你看,他又在逼我。我不知道是從什麼節點開始的,我離開榕城的時候他還正常,他還順着我,他還很溫柔。
我猶豫片刻,翻開了那份判決書,裡面的内容卻與我想象的截然不同。
這不是啟明的那個案子,這份判決書的被告姓趙,我認得這個名字,他是我小時候的鋼琴老師。
嚴靳說:“他是個慣犯,我說服了他的學生父母起訴他。”
我忽然眼睛有點酸,我以為到我死都不會有人再管這件事。我擡眼看着他,心裡有好多東西在疾速流淌,像暴雨天的河。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坐到我旁邊,想要拉我的手,我躲開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躲開,就是條件反射。
我緩了半晌,問他:“給我看了這個你就要走,對嗎?葉開朗說,你本來之前就是要走的。”
“我是有打算先走,但走了并不代表不回來。”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嚴靳扶着我的肩膀,把我轉過去,與他正面相對,他說:“你跟葉開朗在河邊追逐打鬧,快樂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希望你快樂,希望你快樂得更長久些。所以我想過要走。”
“那為什麼又留下來?”
“歸根結底我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高尚,你一時的快樂并不是最要緊的事。”
他無聲歎了口氣,像個陳述罪行的犯人,他的眼神裡有懊惱,有掙紮,有愧疚,唯獨沒有悔恨。
他說:“我總想給你點什麼,能給到快樂那最好,如果給不了,那些髒污的、見不得光的,我也想通通塞給你,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不想要的,我還是想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