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言朝離開了興風小築。
她搖了搖那串沉香珠,心想着肯定要等上一會兒,便坐在一棵樹下,剛閉上雙眼,就聽一道聲音從前方不遠處響起:“對不起姑娘,請恕雅信來遲了。”
言朝猛地睜開眼,就見一衣着樸素,個頭不高的男子,微低着頭,規規矩矩地站在離言朝五步遠的地方,見他面露愧色,心道:“哪裡來遲了?明明才過了幾息。”
言朝站起身,道:“久聞雅信的大名,都說你們是天上地下最注重時間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我與鬼王大人事先并未約定具體時間,你不過幾息就到了,實在算不得遲。”言朝不知鬼界是如何稱呼風奚的,料想應是沒幾人知道他的真名,但叫公子蓮好像也不對,便叫了這麼一個挑不出毛病的稱呼。
雅信十分恭敬地道:“姑娘過譽了,這都是在下應該做的。”
雅信是來往于人鬼兩界的引渡者,他們多是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沒有來處,自然也入不了輪回,因此就成為了引渡者。
與一般鬼不同的是,他們不受日夜的限制,可以自由來去。他們的職責就是:一、随時引各路亡者入雙城;二、在中元節等重要節日時,引生者過了念橋,在往生樹為故去的人點燈祈福。
由于他們無名無姓,叫孤魂野鬼又不好聽,因此,他們有了一個好聽的統稱——雅信。
言朝道:“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雅信道:“可以。不過時間還早,大人說了,姑娘若是願意,可讓我帶姑娘先逛逛了念橋......”
“願意願意!”
言朝沒等雅信說完就一口答應,長這麼大,人間走了七七八八,隻有天都和鬼域一直沒有機會去,這都送上門了,不去就太不應該了。
雅信擡手畫了一道符,出現了一道門,雅信解釋道:“這裡離鬼域有點兒遠,在下法力不夠,所以要走一段時間,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言朝搖頭表示沒事,二人一齊進去,一路無言。
不知是不是言朝的錯覺,總覺得這個雅信有點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的眼神也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裡奇怪。
言朝心道:“一定是在家沒休息好,所以腦子開始胡思亂想了。”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再打開時,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展現在她面前。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琉璃制的橋,那便是了念橋。橋下是千渡川,一望無際,川中長着許多含苞待放的蓮花,花葉皆是透明,川中閃着許多幽藍的光點,襯得蓮花如水中幻影,如夢似幻。
橋對岸有一棵樹,上面挂滿了布條,與凡間的樹無異。唯一不同的,那布條不是清一色的紅,而是紅白相間,上面寫滿了對亡者的念禱,這便是往生樹了。
向上望去,一盞盞天燈構成了漫天的星辰,那是生者與亡者溝通的鑰匙,雖已隔世,思念不減。
言朝跟着雅信來到橋上,她看着腳下自己的倒影,久久靜默。雅信見她一直不說話,忍不住問道:“姑娘在想什麼?”
言朝回過神,笑了一聲,道:“在想我下次來時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雅信沒瞧出什麼情緒,隻當她喜歡此處景緻,便向她推薦道:“姑娘下次可等年節的時候來。那時,千渡川的蓮花開了,這些光點也會變成金黃色,生人與亡人會在了念橋上舉辦燈會,姑娘肯定會喜歡的。”
言朝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轉身走向往生樹,她随手抓起一個紅布條,上面寫着“世世平安,早日輪回,祈願再見。”
言朝側身問道:“為什麼這裡會有兩種顔色的布條?”
雅信沒有馬上回答,指着前方的兩條路,道:“左邊這條路是去往望生城的,對應的是紅色;右邊這條路是去往妄生城的,對應的是白色。”
言朝又抓起一個白布條,上面寫着“早贖罪孽,痛改前非。”
一邊是希望,一邊是妄想。
歸處隻在一念之間。
雅信望向言朝,眼底沒什麼情緒,淡聲道:“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總有人在惦念的。”
言朝怔了一瞬,喃喃道:“那注定被遺忘的人呢?”
雅信沒聽清,問:“姑娘說什麼?”
言朝擺了擺手,道:“沒什麼,我們接下來去哪?”
雅信指向妄生城的方向,道:“我們去找大人。”
言朝跟着雅信走,越走越覺得這裡氣氛蕭索詭谲,陰氣郁郁,頭頂時不時還有黑鴉飛過,發出“嘎嘎”的叫聲。言朝卻不覺恐怖,反而有點想念墨墨,也不知小山他們是否一切安好?
來的路上,遇到了很多押送亡靈的雅信,他們大多身着白衣,面無表情,押送的亡靈有的披頭散發,四肢不全,有的錦衣華服,容光滿面。
再反觀自己面前的這位雅信,既沒有和他的同僚衣着相同,也沒有像他們一樣面無表情。同樣都是雅信,面前的這位顯然更有生氣。
言朝不解道:“為何你們同為雅信,行為舉止卻大不相同?難道你們也像這這兩座城一樣,有區别?”
雅信回頭一笑,有些得意道:“不,都一樣。隻不過,我是最特别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