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的光漸漸暗沉,梁淮言說完了曾經他認為不可能有人聽到的話,他自己也不禁失笑,可能剛經曆生死攸關,再不說就是真的跟着自己埋進黃沙裡了。
梁淮言母親不明不白地死掉之後,同村留下來的親戚張乾貴接手了這裡。大家因為可憐他幼年喪失雙親,又都是親戚,所以平時也不怎麼管束他,可梁淮言自己卻像着了魔一般,不顧死活地操練刀劍,總之是離這間茶鋪越遠越好。
他其實有些不能直視那些傷患,每次看見他們,鼻尖就會恍惚間萦繞着血腥味,一些絕望的回憶如潮水般席卷他的腦海。
“梁……淮言?”清添突然的發話,将梁淮言從過去中喚醒,這個人居然還未睡着,一直默默聽他說完了。
梁淮言說道:“怎麼了?”
他其實略微有些詫異于對方會記得自己的名諱,或許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對方已經回眸過千萬次。
“你一直覺得,是鬼軍殺了你的母親?”清添問道。
梁淮言用鐵絲撥了一下燈芯,說道:“不重要了。”
清添一針見血地說:“若真是這般毫不在意,為何不守在稽陰村中當個醫師,而要參軍當個不起眼的将軍?”
火苗搖搖欲墜,像是随時都會熄滅。梁淮言說道:“從軍承繼父親衣缽,醫傷接手母親茶鋪,兩者于我而言有什麼不一樣?”
“大家都是成年人,說這種話能騙到誰?”清添側過身子看着他,“不要說你是為了殺鬼軍,若真是想報複鬼軍,倒也不用在戰場上給自己冠冕堂皇地找理由,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梁淮言停下手中的動作,偏過頭和他無聲地對視。其實他說對了,梁淮言在整理雙親遺物時曾發現了端倪。父親在軍中時,本來應是功勞頗多,但數次軍功都被推延下來,杳無音信。
後來,他到沙昌軍中摸索發現,得到封賞之人竟然極少,卻無一例外都有一共同點——皆是京城權貴的親眷。
因為此事,他又找機會去問了守營的士吏,發現母親離奇死去的那天,有幾個士兵借故沒有入營中訓練,反倒是偷偷出了營區,不知去向,着實奇怪。“
“你既然厭惡我如此至深,何必多管我。”梁淮言說道。
“因為,其實我跟你沒什麼不一樣。”清添答道。
梁淮言并不搭話,忽然将燈火熄滅,屋内頓時陷入黑暗,清添轉過頭,略帶疑惑地“嗯”了一聲。
梁淮言捂住他的嘴,将他帶到洞内的岩體後,附在他耳邊說:“别動!”
洞外的人毫無征兆地沖進來,狹小的岩洞一瞬間被照亮,梁淮言和清添躲在暗處,身上的肌膚隔着兩層布料相貼。
清添從側邊瞄了一眼,看來者身上的裝束,應該就是先前追趕他們的人。
“大人,附近都找過了,實在尋不到,現在風雪太大了,不如先在這洞裡歇息一晚吧。”其中的一人說道。
梁淮言和清添對視一眼,心裡都立刻揪緊,神色凝重起來。
領頭的人說道:“不用找了,我們的小獵物似乎也在這裡。”
梁淮言心中一驚,對清添說道:“待會兒我引開他們,你回茶鋪找張叔幫忙。”
他起身從岩石後面現身,說道:“你們究竟是誰,如此視人命如草芥,枉顧律法。”
面前的人點燃火把,說道:“你何必說這種大義凜然的話,你我二人難道不是一樣的?都隻是别人手下的一枚棋子罷了。”
梁淮言見對方這麼說,便知道他一定了解一些内情,便順勢套話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洞口裡裡外外圍得水洩不通,他們幾人知道梁淮言難以糾纏,便派了少說有五十來人,誓言要把他拿下,那人一擺手,所有的将士都燃起火把,抽出刀劍,“當然是玉石俱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