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怡尚未回過神的時刻,一朵寒冷猝不及防地扇過她的面頰,寒風瑟瑟中,她有點無法消化唐緻逸的話,捏着手機,臉上的肌肉都僵硬。
胃是情緒的器官,尤其是那句“蔣丞星喜歡你,他們開過玩笑說想撬你男朋友的牆角”,像一把無形的大手捶打她的胃。
夏怡有點想吐,原來今天早晨她扇的那巴掌不僅扇了靳淩,也扇了自己。
嘲笑她今早的信誓旦旦告訴靳淩他們隻是朋友,嘲笑她沖動為蔣丞星說話,以為他也坦蕩,也嘲笑她沒有相信靳淩,嘲笑她的自以為是,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要去傷害最親愛的人。
夏怡在想是不是所有情侶都像他們一樣,太過于親密無間,就是因為太在乎,将對方放心尖上,才會都忘記了對彼此客氣。
唐緻逸電話那頭,聞見聽筒裡狂風呼嘯的撕拉,以及夏怡吸鼻子的聲音,心裡一緊,淩晨打車,天太黑,五十刀當二十刀給了司機兩張五十的小費,揉了揉紅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問她:“你沒事吧。”
夏怡轉過身,雪花被風挾帶着迎面而來,迅速融化在眼角,跟着眼淚一起滑落,她哽咽着答:“我有事啊…”
海燕見着夏怡無措地用手指去擦眼淚,快零下二十度的東北什麼都凍得住,山泉,黑山,白雲,就是凍不住人的熱淚,慌忙地從褲兜裡摸出皺巴巴的餐巾紙替她擦眼淚。
淚痕像曲折的小徑,夏怡困在其中,無措極了:“那怎麼辦啊…唐緻逸,我把人冤枉了,我還通知他…我把他甩了…”
唐緻逸終于從酒吧回到家,經期疼痛她像一灘軟泥流到沙發上,眼妝暈染得很厲害,酒精像是一窩螞蟻爬上她的臉頰,她莫名其妙發笑:“這有什麼…再偉大的愛情,到頭來不也是愛情?”
“怎麼辦?恢複單身,你像我一樣…再找一個呗…”
“别糾結了,早痛不如晚痛,我堅持了,糾結了,努力了,舔過了,也跟前任分開了,不信任這種事情一旦有過一次就會還有很多次…”
夏怡一直以為唐緻逸本性涼薄,對愛情不屑,但她也從共同好友那裡聽過她的狗血愛情劇情,其實唐緻逸也異地過,高中期間在朋友的聚會上與人一見鐘情,陷入情網,她的初戀,一個一米八幾的棕發濃顔帥哥,意大利人在洛杉矶讀書,當時讀大二來波士頓找朋友旅遊,兩人天雷地火相撞,第二天就确認了關系,對角線穿越美國的異地戀持續了兩年多。
所有的愛情起初都是浪漫偉大的,結果大多是庸俗爛尾的,據說唐緻逸每次都會在機場抱着他哭得停不下,一周最多能飛三次洛杉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夏怡剛開始未好意思向當事人求證過,直到大三,冬末春未來,還是情人節,是适合在家喝酒的日子,窗外呼嘯着波士頓綿長冬季裡不缺席的季風,小鍋煮上了半瓶紅酒,放上肉桂,肉豆蔻,丁香,又加了點白地蘭。
兩人蜷縮在家,兩杯溫酒,就上外賣送來的披薩和燴菜,讓她們在這個屬于兩個人的節日裡不那麼無聊和孤寂。
酒,細呷是溫熱的,大口下肚是劇烈到能讓人飄起來,沉沉入睡的,這個期間最容易胡思亂想和吐露真心的,唐緻逸覺得夏怡真是夠了,呼呼大睡了一整天,剛剛才坐飛機回來,靳淩點的外賣送到嘴邊,煮酒的活一點沒幹,給男人打電話就又開始矯情得扁嘴,嬌滴滴說,又想他了,自己又想哭。
酒勁一上來,唐緻逸直接抱着酒瓶子開幹,對着剛剛挂電話的夏怡悠悠開口:“哼哼…現在有多開心,分手的時候就有多痛苦。”
夏怡一點不惱,她不愛喝酒,但愛參加酒局,隻是因為愛看身邊的女人們撕下連頭發絲都潇灑的面具,平時喜歡找男人應急,但從不在意故事的結局,或者幹脆在事業中一忙到底,但抱着酒瓶,面對酒精,變得和她一樣哭唧唧,幻想一切還能從頭再來。
她捧着披薩芝士最厚最實的那一塊,遞給到唐緻逸嘴邊,聲音似哄似騙,像狼外婆咔咔敲心門:“糖糖,你還記你為什麼分手嗎?”
“是不是因為吵架了?”
夏怡覺得唐緻逸真的是醉了,先是點頭又是搖頭,眼神失焦,毫無頭緒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會在情人節給别的女孩煮一鍋紅酒?”
别人的丢下的習慣,她倒是撿起來了,唐緻逸笑了笑,虎牙露出,告訴夏怡:“分手不是因為吵架…”
“分手恰恰是因為我們不再吵架了,安靜地吃飯,逛街,看電影…然後很安靜地減少見面的頻率,最後你不聯系我,我不聯系你了…”
後來唐緻逸酒醒告訴了夏怡,雖然一開始兩人心裡的計劃是,她男朋友畢業先在洛杉矶工作,等經濟狀況再好一點來波士頓讀研,再想辦法留在這裡,但長期異地兩個人都有點累,再加上她父母覺得對方家庭條件太差,學校普通,外國人不靠譜,所以争吵,沉默中慢慢緣分已盡。
最後“你不聯系我,我不聯系你”。
唐緻逸還說,時代下的城市愛情,人們或愛或恨,最後都有自己的出路,傷心總會過去,苦沖開就變淡,相信有人死于心碎,但她更相信,人總能勇敢生存。
她經常會覺得夏怡這樣孤勇的人值得刻苦銘心的一段愛情,但刻苦銘心的偉大有什麼用?它始終是愛情,由兩個不完美齒輪傳動,碰到對方的缺口處就是會有傷害和痛苦。
唐緻逸覺得小腹好疼,扯着心髒也有點疼,摸索着夏怡的止疼藥:“男人還會有很多很多個,這個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過客…”
“你不會因為分手而死掉的。”
因為唐緻逸這番輕飄飄的話,夏怡哭得更大聲,在陌生下雪的城市裡,肆無忌憚地大哭,哭聲像燒開的水壺,引得路人頻頻投來注目禮。
“但今天早上我說的都是氣話呀…我現在還不想分手…”
此話一出夜色中的路人似乎又都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紛紛揚揚的雪花下,多的是有緣無分以及尚未發生就匆匆離開浪漫。
夏怡聞見唐緻逸摁藥片的聲音,冷空氣凍得她鼻子通紅,還不忘提醒她,酒精不能和止疼藥混合吃。
唐緻逸難得溫柔聽她哭和唠叨,愛情讓人變得弱智…但美好,她選擇去床上躺着,隻是嘴上不饒人:“行啊,你要還喜歡那就自己舔回來呗…”
好殘忍的話,夏怡的熱淚魔法般地止住了,如果唐緻逸願意把舔換成哄就好了。
電話那頭的唐緻逸,敏銳地抓住她暴露的小尾巴,愛情裡被愛得更多的一方就是可以更雙标,她問:“怎麼了?”
“不願意?”
夏怡苦着臉,攤手朝海燕要紙,海燕搖頭歎息,舉了舉哭得稀爛的紙巾,嘴形:隻有這一張了。
一萬錢的貂毛大衣剛剛穿上,夏怡狠心一擦眼淚鼻涕和睫毛上漂亮的雪花,毛就成一绺,咬牙切齒說:“誰說我不願意了!”
“我願意啊!”
“我怎麼不願意!”
“我就去舔了!”
唐緻逸愣了半天,突然大笑,連連說她:“牛逼。”
唐緻逸也覺得好奇怪,她今天晚上特意為夏怡的事情請别人吃飯,在飯桌問Ana聽來的八卦究竟幾分真幾分假,Ana說不确定,她就要Ana給八卦的源頭打電話,她要親耳确認這個事情的真假,一桌子上的人手機都沒暗過。
像什麼地下組織似的,聊天記錄轉來轉去的,這件事情和她唐緻逸沒有半毛錢關系。
大概是轟烈的夏怡讓人着迷,讓人眩暈,她一點不怕齒輪傳動的副作用,可她仍舊是一個俗人,隻想收獲愛的好,不想承受恨的痛。
唐緻逸丢下一句:“夏怡,把酒喝幹,把人愛夠,留住該留的人,趕走該走的人,去他媽的自尊,天大的事情,大不過一句老子樂意,你管别人說什麼。
“别後悔。”就挂斷電話。
這樣濃烈色彩的唐緻逸張揚得夏怡措手不及,留下愣神的表情,地上的雪堆積起來,快要沒過腳踝,夏怡動了動被凍僵的手指,又眼淚婆娑望向海燕,一頭紮進她懷裡,抱着她,哭腔濃烈問:“他們今天去哪了啊?”
“是工作嗎?我現在能打電話找他嗎,會影響他們工作嗎?”
“海燕,你剛剛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事情?”
夏怡半仰着妝面早就哭花的臉,聲音輕盈像雪花,她人也格外小巧瘦弱,海燕抱着她還要高出半個頭,她們的電話内容海燕聽懂了七七八八,但她現在如鲠在喉,舍不得說可能讓夏怡更難過的話。
海燕糾結得嘴唇都要咬破,夏怡更着急,眼神迫切需要她的回答。
海燕閉眼破罐子破摔,拿出壯士割腕的氣勢,大聲說:“一一姐,對不起…我騙了你,李老闆今天讓我陪你一起玩兩天,是因為他們今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