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隻剩何卿雲與劉武靈兩個人。
“呃……去廊下吧,别在雨裡站着了。”劉武靈依舊直勾勾地看着她。
何卿雲在她表哥眼前向來嚣張,現下卻沉默地走去廊庭。
杜鵑花凋零後留下了綠色的灌叢,如今雨停後葉子上綴滿雨珠,雨後空氣清新怡人,晚風拂來淡淡的氣味混合着花葉與大地的清香。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和劉家根本不會有今天。”劉武靈低聲道。
何卿雲輕輕搖頭,“我其實也沒做什麼……”
“不!”劉武靈扶着她的肩膀,坐在何卿雲的身邊,“如果沒有你,就憑武烈,根本不可能争過其他人當上謝氏醫館的學徒。這件事根本輪不到他。”
同樣的……
劉武靈手指摩挲着自己身上官制袍服,這是他升任鎮北軍右參軍後發給他的官服,出行随軍,執事任職皆着此服。
這些事原本也是輪不到我的。
何卿雲皺起眉,道:“劉武烈于醫道方面有天賦,這點醫館裡的老大夫也是稱贊過的。他小小年紀卻行事可靠,我看等到學成便可堪大任。”
“劉曠。”何卿雲直呼名,而非像其他人一樣稱呼劉武靈的字,“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任人唯親,心有偏私的人?”
“……不敢”劉武靈搖着頭要和她道歉,“我從未如此想過。你是最好的。”
何卿雲不惱,反而漏出狡黠的笑容,“我知,我知。畢竟你除了力氣大還不識字,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
“喂……”
翌日,鎮北軍城中軍營。
劉武靈原本要和謝一璇一起來,臨走前謝一璇卻被謝将軍叫走,無奈之下,劉武靈隻得帶上何卿雲出來。
何卿雲在劉武靈安排下坐在軍帳内的首席,而他自己坐在首席下的副手位。
“這樣好嗎?”何卿雲問道。
“有什麼不好的,謝将軍又不會因為這個說你。”劉武靈邊整理檔案邊道。
本來坐在這個位置後劉武靈還給何卿雲準備吃食,何卿雲心中難安,實在吃不下,“你看哪家小姐坐在将軍的位置上,坐就算了,還吃東西?”
劉武靈眨眨眼,“這也就是你,要是謝一璇來了我倆還不敢在這坐着呢。”
“……哦。”
何卿雲還是受不了,坐在首位像坐在刺上。劉武靈無法,隻得收拾收拾,兩個人伏在一張案上。
今天的事主要就是将回來的将士記錄在冊。至于死傷殘疾等無法再上戰場的士兵朝廷也批下撫恤銀通知各家來領。
劉武靈大字不識,負責将這些記錄在冊的少司今天不在,所以隻能讓何卿雲來記錄這些東西,如果謝一璇來,這活就是他的。
寫至晌午,何卿雲擡眼望去,還排着延伸着賬外不見盡頭的隊,眼前忍不住發花,她捏着酸痛的脖子問道:“當少司原來這麼累的麼?”
“當然不是。”劉武靈平靜道。
“哼哼,何小姐這話可就差了。那位高少司一年做的事估計不如小姐今天一天做得多。”隊伍中有人冷笑。
那人衣服還半敞着,隐約看見可怖的刀疤,隻差一點便刺進心髒,手臂還裹着滲血的紗布,應該是換藥之後傷口又不小心裂開。
劉武靈不滿,啧了一聲,“小姐面前也不把衣服好好穿着。”
那人比劉武靈年紀大,卻對劉武靈十分服氣,把衣服理好後,又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
“劉參軍,你也和咱們一樣,是窮苦出身,要不是最後一戰你拼命立了大功,這參軍之位就要被那些世家子搶走。”
“還有那個高少司,他根本就又是哪個世家覺得這個活計輕松,硬塞進來的。”說着,那将士轉過身對何卿雲道,“小姐你在府裡不知道,那個高少司不僅愛偷懶還貪污軍饷,有一次被謝公子和劉參軍抓個正着。從那以後那人就在沒來過了。這些瑣事,也就都變成他們兩位參軍在管了。”
“将軍難道不管嗎?”何卿雲問他,頭卻轉向劉武靈。
“好了,領完錢就走吧。”劉武靈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把何卿雲拉回來。
恰逢正午時分休息,劉武靈把何卿雲拉走,留下話讓諸人未時再來。
“去我家吧,今天晚娘他們都在。”劉武靈跟在她身後道。
“你為什麼不讓我問?”何卿雲看着他,“為什麼這種事舅舅都不管?”
劉武靈欲言又止,最終無奈一笑,習慣性地承接她的怒火:“我的祖宗,你生氣拿我撒氣就罷了,可千萬别把這些事鬧到你舅舅面前。”
何卿雲扭過臉。
“你也聽見了,那是世家塞進來的。别人不知道咱可知道,那個高少司就是王家塞進來,王家又是謝将軍的頂頭上司,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劉武靈扯着她的衣袖把人也扯到眼跟前,他對何卿雲一向有着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耐心。
大街市集,早秋正午,兩個人腦袋湊在一塊,看起來像尋常人家的一起胡鬧長大的少男少女。何卿雲也不知道是哪裡感覺不對,她覺得自己應該把劉武靈推開。
劉武靈雖然也覺得這樣好像不對但還在看着何卿雲紅彤彤的臉憋笑:到底有沒有人告訴何大小姐,她臉皮薄,一臉紅很容易看出來。
正巧行至一家衣鋪,何卿雲想着劉武靈常年不在家,他蕭姨娘又患了眼疾,做不得衣裳。眼瞅着天涼了,便預備買幾件厚衣服帶去。至于炭火爐子,之後再預備也不遲。
二人還打算買幾兩紅糖,面餅等等準備着過冬。
正打算去糧米鋪子時,一群人圍住二人。
“何小姐,别來無恙啊。”來人穿得跟五顔六色的公雞一樣,昂着他那驕傲的脖子。
何卿雲暗暗咬牙,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這裡碰見王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