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想到最後的鑰匙居然握在慧遙的手裡。
顯慈歎氣,“那還是我們撿到他的時候,冰天雪地裡,他脖子上挂着一把形狀奇怪的鑰匙。我記得很清楚。”
很快,慧遙被叫過來,帶着那個同他一起出現在舟山雪地的鑰匙。
鑰匙握在慧遙的手裡,他手一扭,“咔哒”的脆響仿佛在每個人心上輕輕敲了一記。
果然是一沓子的紙。
最上面的,是一封家書,為首一行寫道:
父楊西洲母梅隐君
寄書愛子
楊無醫
而下面的紙張,因為深埋地下,防腐做得極好,紙張周邊隻輕微泛黃。上面所書的筆迹清秀婉約,與家書筆迹辨認為出自不同人之手,它們來自邝懿。
當意識到這些是什麼東西時,何卿雲猛然發覺自己雙手在顫抖。
西郡三州和西戎肯定沒有想到,他們心心念念多年的藥方,居然一直被掩埋在客死他鄉的白骨堆下。
那個傳說中無所不能,可“醫死人肉白骨”的藥方,在此刻得見天光。
這裡不僅有藥方,還有邝懿手劄裡最核心的部分,關于那段封鎖的谷陽城曆史,邝懿做了詳細的記載。
小到今天又實驗失敗的藥方,大到今天死了幾個人,邝懿在無盡的絕望中客觀記載了多年前發生的一切,同時記載了她與楊氏夫婦在那段日子裡最後的溫情。
她在最後一張紙上寫道: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唯盼後人,且行且善。
發揚吾道,大醫天下。
窗外驕陽正好,距離那場陰霾,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慧遙的鑰匙是他與楊氏夫婦親子關系的鐵證。他就是書信裡提到的那個“楊無醫”無疑。
梅隐君見到了那把象征身份的鑰匙,曾短暫清醒過,時隔多年居然能再度摸上愛子的臉,梅隐君抱着慧遙無法自已,痛哭一頓後不久,她就又糊塗分不清人了。
這些藥方最後交到了李燈裴杏的手裡,作為疫病近些年最嚴重的西部地區,大家認為這些藥方會帶去新的希望。
而與此同時,昏迷多日的人,在榻上緩緩睜開雙眼。
“你怎麼樣?”何卿雲趕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倚在床頭,冷冷地瞧着他們。
“我很好。”他道。
“方便問你幾個問題嗎?”
“不方便。”
何卿雲:……
劉武靈翻了白眼,搞不懂這個家夥擺什麼少爺架子,“理他幹嘛,既然他醒了就讓他離開吧。”
顯慈的手還在搭脈,他不贊同道:“這位施主脈搏還很虛弱,需要靜養,還是留在小寺将養幾天,過幾天再走也不遲。”
聽到不能立馬走人,那人不耐煩地甩開顯慈的手,欲下榻離開,“好意我領了,剩下的事就不用諸位操心了。”
“你看。”劉武靈攤手,“我就說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們。”
那人斜睨了劉武靈一眼,冷哼一聲。
他道,“趙煊奕。我的名字。你要是看不慣可以日後到涿州找我。我現在沒空搭理你。”
“你姓趙?”何卿雲忽然問,“涿州的趙世子?”
涿州趙家的那位世子爺?屋子裡人一瞬間倒吸一口氣,他們怎麼就救了這麼一個大佛!
趙煊奕扭頭回身,他看着何卿雲的臉總覺得和記憶力的某個人有些像。
于是他問,“謝一璇……是你什麼人?”
何卿雲眸光一暗,“是我表兄。”
趙煊奕少年時跟着其父趙王爺回京述職,在那時候,同出一個母族的謝一璇、徐工星沒少找他去玩,可趙煊奕年紀大他們不少,總是把他們扔在一邊。彼時何卿雲甚至還不會說話。
“難為世子爺還記得。”何卿雲垂下眼簾,勉強一笑。想到謝一璇,她心裡又不可避免地劇痛起來。
“謝家人的眼睛很難忘。你和謝一璇一樣。”趙煊奕說,“不過你怎麼淪落到和這種人厮混在一起。”
說罷,他又鄙夷地瞟了一眼劉武靈。
“謝家發生的事我也都聽說了,我可以帶你走,不用同他們一樣,畢竟我們還算是親戚。”
劉武靈覺得好笑,“你跟誰是親戚?你倆連血緣關系也沒有還想帶她走?!”
趙煊奕看着劉武靈,卻對何卿雲道:“如果謝一璇還在,他也一定不希望你和這樣的人一起生活。”
何卿雲幹笑,覺得這兩個人簡直是莫名奇妙。
他們之間的争鬥根本和她沒有關系。純粹是兩個來自不同階級的人,從靈魂發覺自己對對方的敵意。
劉武靈覺得趙煊奕是個淩駕衆人、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應該從哪來就滾回哪裡。
趙煊奕覺得劉武靈是個低賤無能、生如草芥的下等人,識相就應該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們現在做的,無非是争取她這個和兩個階級都有親密關系的第三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