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卿雲沒有劉武靈那麼樂觀,她越聽越覺得這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這群人如果真的沖出去起義,那就是送死。
“當我打定主意向駱玄複仇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中途崩殂的準備,可是劉曠……”何卿雲目有猶疑,她看向劉武靈,“我們的事,真的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嗎?”
更何況,大楚起碼現在明面上蒸蒸日上。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他們兩個人心裡都清楚。
“一切都還早。”劉武靈拍拍何卿雲的手安慰她,“别想太多,交給命運吧。”
何卿雲又笑,“都跟你說了,不要相信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命運是握在人手裡的。”
“好好好。”劉武靈從善如流地改口,“日子還長嘛,可以遊說他們加入我們。”
何卿雲正欲開口,一道銀光經洞口的光線反射過來,她下意識眯眼,擋住了臉。
是剛才劉武靈挖的地方。
“你挖出個什麼東西?”何卿雲擡手擋臉,兩個人湊近去看。
劉武靈用手去扣,發現很容易就将其與壁體剝離。
“還是個軟的。”
他拿牙咬出了一個牙印。
礦生出來的鐵會是軟的麼?
何卿雲本來還擔心,劉武靈不管不顧地就把東西往嘴裡放,萬一有毒素對人體不好怎麼辦,結果亮晶晶的牙印就這麼出現了,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腦海中給出一個答案:這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難不成這個鐵礦還伴生産銀?”何卿雲不由自主地狂喜,兵器有着落,這麼快連軍饷也有着落了?!
“銀?”劉武靈把東西捏在指尖,看了一圈,“看着是像銀,就是怎麼看着像吊墜之類的,你以前妝奁裡好像有個差不多的。”
劉武靈把銀塊放在何卿雲手心裡。
何卿雲走到火堆旁,剛剛光線太暗,在火光的照耀下才顯現出全貌。劉武靈見狀則繼續拿起朝儀劍叮叮當當地挖起來。銀塊不規則,隐約可見花瓣的樣子,何卿雲一愣,這種紋樣在女子銀飾中十分常見。
寶相花。
寓意着吉祥美滿。是一種結合了菊花、蓮花、牡丹的理想花形。
她緩緩轉過身,劉武靈已經停手多時了,他的半張臉還隐在黑暗裡,礦洞裡一片死寂。
何卿雲意識到什麼,臉色變得雪白。
“你是不是挖到什麼了?”她咬着牙問。
劉武靈深吸一口氣,似乎有什麼東西哽在脖頸,使他無法開口說話。
他要怎麼說?
一大片白骨,被折斷的骨頭,印滿劃痕的白骨,堆擠在一起,大腦甚至開始模仿人體腐爛化骨過程中的味道,數年前哀嚎聲與鮮血混為一體,如今變成對人間的絕響。
牆壁背後不是白花花的銀子,是白骨。這片牆壁背後一定還有很多,有許多人在這悄無聲息地死去,女人、孩子、男人、老人。
何卿雲看到了,她把那枚吊墜挂回到其中一個凸出來的骨頭上,至于那枚吊墜真正的主人,他們根本分不清是這些骨頭中的哪一個。
“這個礦洞遭到廢棄是有原因的。”何卿雲道,“礦洞塌陷,采礦的人出不來。所以就都在裡面被砸死或是餓死了。這起碼是十幾年的事。”
洞外天光大盛,如果不是他們這群不速之客,四周蜿蜒的藤蔓就會将這最後的洞口覆蓋。
“要報官嗎?王縣令看着還可以。”劉武靈撥開雜草,兩個人走在下山的路上。
“有用麼?”何卿雲問。
她語氣平淡,“十幾年前的事,王縣令也管不了吧。”
谷陽環境地形甚至民風,在何卿雲看來已是難得的溫良,可這樣的慘劇依舊接二連三的發生。那其他地方呢?那些更遙遠或者更貧瘠的地方呢?
駱玄的統治真的能制止這一切麼?
就在何卿雲沉吟時,十個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竄了出來。
“站住!”
這群人滿臉橫肉,為首的臉上還有刀疤,他們揮着刀,将何卿雲他們圍起來,阻止他們繼續下山。
“你們要幹什麼?”劉武靈伸手攬住何卿雲的肩膀,“如果要錢要糧的話,我們兩個可以給你們。”
刀疤臉冷笑,周圍的人似乎也被逗笑了。
“小子!”刀疤臉旁邊的小弟出聲,“今天也算你命好,隻要你們把山上礦洞裡的金子交出來,我們就放你們離開!”
金子?什麼金子?
“我們從來就沒見過什麼金子!”何卿雲剛一開口,随即就被劉武靈捂住嘴。
打頭的刀疤臉眼神一眯,仔細打量着何卿雲。
他裂開嘴,笑起來,“谷陽這破地方,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神仙美人!”
“今天不止要金子!”刀疤臉振臂呼喝,“今天,把人也給我帶走!帶回去讓破風寨的人都瞧瞧,看看咱們下山一回帶回個什麼樣的寶貝!”
破,風,寨。
何卿雲陰陰一笑,劉武靈不滿頂腮。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