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阙都每日等待着楚軍破城的那種無力感又來了。她回想阙都城破的那一日——灰色狼煙籠罩在都城上空,火焰紛飛,遙遠處,炸藥爆破的聲音不絕于耳,魂魄似乎已經抵在叛軍劍下。
但就算那個時候,她也沒有想現在這樣,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一場戰争的複雜與殘酷,以及一位主将要為戰場付出的責任。
谷陽四月,涼風習習,鉛雲沉翳,壓在谷陽城上空。全體谷陽百姓被召集在西市,親眼見證谷陽城正門,時隔十二年,再度被封鎖。
何卿雲将自己儀容鄭重收拾一番,劉武靈遞給她逃來時穿來的那一身華服。
上面珍珠寶石有些在逃亡時扯掉,有些則被何卿雲親自典當出去,換了路費。
“我和慧遙幫你補好了。”沒有分毫褶皺的小姐華服再度回到她手裡,現在的何卿雲卻隻覺恍如隔世,劉武靈說:“沒有寶石,慧遙從淨秋江邊撿來的差不多的石子,我就縫上去了。”
“這樣就很好了。”何卿雲說,“我們是劫囚,不是服裝展演。”
“出發。”
谷陽封城在正午時分,封城後嶽清穆就會被帶走,他們要當着啟州府兵的面劫囚,告訴啟州,既然對谷陽不管不顧,那他們反了又如何!
王氏府兵不日抵達啟州境内,他們要趕在王氏府兵涉過淨秋江前,提前在城外布局。
四月,日頭毒起來,竟曬得人睜不開眼來,嶽清穆身穿囚服,坐在遊行囚籠裡,一雙冷靜智慧的眼睛,仿佛在人群中在尋找什麼。
“從今天開始,谷陽城又要被封城了……”人群中有人歎息。
“這次封城,不知道過多久才能開放。”
“唉……王縣令死了,嶽縣尉被押走,我們谷陽已經沒有正經官員了……”
百姓裡人群中,物議如沸,哀聲載道。
正當啟州府兵準備将嶽清穆帶走時,一聲怒喝響起:“把人放開!”
嶽清穆猛一擡眼,一高挑女子,手裡亮銀長鞭自然垂落,陽光折射下仿若一條閃亮瑩碧的溪水落泉,她自西市最高建築——第一江山酒樓上,平穩降落,站在百姓與啟州府兵之間,就好像自己一人就是無堅不摧的屏障。
“這不是西江來的小宋嗎?”有人能認出來。
“欸,好像還真是……她這是要幹嘛啊……”
啟州府兵下意識覺得不妙,為首隊長喝道:“把她抓住!别讓她靠近囚籠!”
此次啟州來的人不多,也就三四十人,仗着百姓還不知道王氏府兵大兵壓境,來個先聲奪人,否則還不知道谷陽人怎麼鬧呢。
“宋橫玉!你去救人,這裡交給我和劉武靈!”關鍵時刻,何劉二人趕到,兩人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鬼魅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折損啟州兵大半武力。
宋橫玉應聲,揮鞭抽開身邊一府兵,便去幫嶽清穆掙脫。何卿雲提劍,劉武靈揮刀,眨眼間就又将幾人擊退,他們并沒有想要府兵命喪于此,相反,他們要府兵活着回去。
帶頭隊長驚惶失措,谷陽…不!啟州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幾個能人?!
他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利索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啟州刺史是誰?居然敢找他的不痛快?!”
何卿雲不欲與他們多嘴,隻将一折斷武器扔到那人腳下,那人原本趴在囚籠邊,現在更是腿都打不直了。
劉武靈道:“那就告訴啟州刺史,谷陽從今天開始,反了!”
反了?!
如同油滴落到油鍋裡,一時間讓在場所有人腦子裡都沸騰起來。
“反了?這是什麼意思啊?”有小孩懵懂地問。
“就是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是楚朝的百姓了。”母親也懵懂,但也隻能這樣解釋。
有人不服,“你是誰?!憑什麼替我們做決定?!”
“就是,你不想活命,我們還想活命呢!憑什麼拉着全谷陽的人給你墊背?”
“諸位。”嶽清穆咳嗽幾聲,沙啞的嗓子總算不那麼刺耳。
嶽清穆作為谷陽最後的主事官員,他一開口,全場靜了下來。
嶽清穆道:“從昨天開始,我從這些啟州府兵口中得知:王縣令的死給谷陽帶來了極大的災禍。王縣令作為王氏族人,不知道背地裡替王氏做過什麼,竟然讓遠在皇宮裡的王皇後,不惜動用王氏府兵,千裡迢迢,渡過長江,問責啟州,圍困谷陽,目的就是為了找尋刺殺王縣令的刺客!”
百姓問:“可如果刺客根本不在谷陽呢?不在啟州呢?”
“可這些王皇後難道會沒想過麼?他們根本不會在意,因為他們真正要做的,是将整個谷陽覆滅。而啟州作為谷陽的直系上屬,非但不保護谷陽,反而要将谷陽推出去,以防殃及池魚。這才是谷陽要反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