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一擊未中,又補了一刀。狸奴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索性就勢一滾,從刀尖下避過。
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狸奴冷汗直冒,船上的兵士都各自為戰,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對上這大漢她毫無勝算!
好在那大漢身材魁梧,彎腰砍這幾刀破費力氣,手中的動作稍稍慢了些。她瞅準機會沖到船頭,将手中長刀向那大漢狠狠一扔。
那大漢連忙躲閃,狸奴趁機爬上木欄,翻身墜入了大江。
船頭離江面還有數丈的高度,從上邊看下去黑森森一片,令人望而生畏。那大漢看了幾眼,絲毫沒有那小兵的身影,便不再糾纏,轉身去尋找新的戰鬥。
入水那一刻,冰涼的江水激得狸奴渾身一抖。這倒沒什麼,冬天裡下河摸魚她也不是沒幹過,但是……
她内心狂暴,居然還穿着這麼沉的盔甲!
這身厚重的铠甲牽着整個人往下墜,狸奴奮力撲騰也浮不起來,隻好先騰出手去解肋下的綁帶,一着急便嗆了一口水,大腦中一片空白。
可惡,根本解不開!
狸奴憋着最後一口氣,從綁腿上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雪亮,鋒芒畢露。
這是三年前在京門,徐崇朝送給她的賠禮。
利刃出鞘,割斷了系帶。她将铠甲整個地往下褪,如遊魚一般鑽了出來。
江面上早已是一片火海,在水下看去仿佛是日光閃耀。狸奴破水而出,緊緊抱住水上漂浮的木闆,咳到肺都要吐出來。
江水冰涼,她的力氣也不多了,得趕快找艘船爬上去!
狸奴四下張望,原來那艘船已經燒得不成樣子,斷斷不可能回去了,她用力劃水,朝着不遠處一艘沉船遊去。
那沉船側邊有不少繩索垂下來,想來是船上士兵早已逃走。
她咬咬牙,沿着繩索攀上去,甲闆上果然沒有一個活人——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首,鮮血從形形色色的傷口流出來,污染了雪亮的鐵甲,但在黑色軍服上卻了無痕迹。
饒是已見過戰場的慘烈,狸奴還是抱着桅杆嘔吐不止。船上還有零星的火光,卻無法照亮這黑暗的墳場。她坐在舷梯上休整片刻,濕冷的衣衫在晚風中增添了幾分寒意。
遠處的戰場還在厮殺。這一帶卻難得清淨。狸奴心有餘悸,她如今手無寸鐵,處境堪憂,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正思量着,船艙中卻傳來腳步聲。這裡怎麼會有其他人!
狸奴心頭大震,四下張望竟無處可藏,恰好船舷邊有若幹陣亡兵士的屍體,她捏着鼻子鑽進空隙裡,偷偷往外看。
兩個敵兵模樣的人從船艙中偷偷摸摸地溜出來。
“外面情況怎麼樣?”其中一人道。
“不太好,主艦的旗幟已經更換,看來是失守了,”又有人道,“按照原計劃,把這船燒了,咱們趕緊撤退!”
“這船已經沉了,他們不會再過來……”
“少廢話,糧草可都在這裡,不能便宜了他們!”
那人說着又返回艙内,不一會兒又出來,背後滾滾濃煙從艙中湧出。
見這兩人順着船頭的繩索下了船,狸奴懊惱得一跺腳。糧草被他們燒了,這船又待不下去了,可是就這麼貿然離開,豈不是太危險了……
她扒拉下陣亡敵兵的铠甲,比她剛才那一身輕不了多少,她猶豫一番,到底還是穿上了。這一次她沿着繩索滑下去,抓住了一根圓木,這才勉強抵消了铠甲的重量,可以在水面上慢慢遊動。
她不知道成譽在哪裡,也不知道身處何地,便摸黑在戰場邊緣遊走,不多時便筋疲力盡,直感覺身子往下墜。不行,得盡快找艘船上去!
仿佛聽到她内心的呼喚一般,正有一艘中等規格的船隻從對面駛來。狸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大聲呼救。那船隻卻不停留,隻垂下一根繩索,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狸奴大喜,緊趕慢趕抓住了繩索,忙不疊地往上爬,她手臂酸痛,渾身無力,拼着最後一口氣攀到船舷上,一頭便栽到了甲闆上,腦袋裡昏昏沉沉的。
“……主上仁慈,對這無名小卒也施以援手……”
“我還以為是什麼人物,這麼個瘦弱的小兵,救上來又有什麼用!”
“将軍慎言……”
起初還有人在耳邊叽叽喳喳,恍惚中似乎被拖到了什麼明亮的地方,四周頓時透露出一股詭谲的安靜。
陣陣腳步聲傳來,有人在她身前止步。
狸奴也不知哪來的直覺,背後一下子汗毛倒豎,争氣地睜開了眼。
面前人身材高大,一身華麗的黑金铠甲,明亮得能看清甲片上倒映的火光。
狸奴不認識這人,但覺得來者不善,隻偷偷打量一眼便垂下了目光。
那人掃了她一眼,語氣中帶着令人警覺的威嚴:“一番鏖戰尚能保全性命,小郎君必然不簡單。”
狸奴語塞,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又問道:“多大了?”
“十五了。”狸奴故作老實地答道。
“是誰的部下?”
狸奴知道他問的是将領,隐隐覺得不對勁,便含糊道:“王阿毛。”
“呵呵,”那人竟笑了,“是你的伍長?”
狸奴似是而非地點點頭。
那人不再詢問,感慨道:“跟着寡人,受苦了。”
???
寡人……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