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喚作阿翠的宮女聽命,瑟縮地望着來人,将燭台輕輕放下。
成之染輕笑一聲:“就這麼怕我?”
阿翠搖頭不敢言,求助地望向徐麗娘。
徐麗娘松開虎頭,起身一禮,道:“成娘子。”
這稱呼讓成之染心神一晃。自西征歸來,成肅變為了成大将軍,人人都尊稱她一聲“女郎”,已經許久沒有人這麼稱呼了。
這聲“成娘子”倏忽将她拉回當年與徐家分别之時,眼前又浮現徐家二娘子驕縱的眉眼,隻是眼角眉梢銳意都磨平,面前人低眉垂首,仿佛變了一個人。
“二娘子,”成之染開口,聲音中帶着難言的感慨,然而屋中的氣氛凝重,實在不适合追思過往。
見那小宮女戰戰兢兢,她笑道:“二娘子,難不成我大變了模樣,竟如鬼面羅刹一般麼?”
“成娘子出落得端美,是我這婢子沒見識,”徐麗娘擡眸看着她,眉間似閃過一絲惆怅,“她喚作阿翠,那日成娘子到訪,曾見過她的。”
經她一提醒,成之染忽然想起來,那日她逼問獨孤灼行迹,确乎是持刀脅持了一人。
沒想到竟是徐麗娘的婢子。
回想起當日蠻橫情形,她頗有些難為情,愧疚道:“當日吓到了小娘子,是我的不是。小娘子如今可好?”
阿翠意外地幹笑:“奴不打緊的。”
徐麗娘比成之染年長七八歲,在她年幼時接觸并不多,對她的脾性也摸不着底。如今三言兩語間,見這少女頗和善,徐麗娘稍稍安了心,便請成之染入座。
她閉口不言囚禁于此的處境,隻挑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攀談。成之染懷着心事,又到底年輕耐不住性子,言語間便要探詢對方的打算。徐麗娘避重就輕,似乎并不想提及此事,最後連阿翠都看不下去了,焦急得三番兩次想插嘴。
成之染問不出什麼,更放心不下,起身在屋中逡巡一圈,道:“三娘子一直挂念着你,若見你無恙,還不知她有多高興。”
徐麗娘長睫微動,輕聲道:“三娘也是個有福氣的……”
成之染正琢磨她話裡的意思,徐麗娘接着又道:“這些年多虧了令堂照顧,要不然他們孤兒寡母還不知如何讓人欺負。”
“二娘子如此客氣作甚,”成之染勾唇,想來徐崇朝已把家中情形告訴她,便說道,“你我便如一家人,這些都不過分内之事。”
徐麗娘聞言,神色終于有些許波動,擡眸道:“便如一家人?”
成之染點頭稱是。
“便如一家人……”徐麗娘苦笑,“那成大将軍為何不肯放過我兒!”
那孩子自成之染進門便一聲不吭,如今擡頭望過來,眼睛裡滿是淚水,正強忍着不落下來。
成之染心中不忍,移開目光道:“二娘子這是什麼話?我阿父豈會為難一個孩子。”
徐麗娘紅了眼眶:“你們都瞞着我,可我心裡清楚!成大将軍若真心要放過我母子,為何至今不曾露面,反而将我母子關在此處,整日裡擔驚受怕?”
看來徐崇朝還未将求情碰壁之事告訴她。
成之染寬慰道:“軍中人多眼雜,難免惹出是非。他也是為了你們考慮。”
徐麗娘并不輕信,執意要見成肅。
成之染自然明白,成肅不肯放過徐麗娘之子,絕不會到此處找不痛快,一時間心内凄涼,言語也變得幹巴巴。
二人正僵持間,屋外突然傳來女子凄厲的叫聲。成之染一愣,眼見得徐麗娘和阿翠面色一變,便走到門口問道:“外面怎麼了?”
守門的軍士似有些局促:“沒什麼大事,屬下這就去看看。”
“不必了,”成之染将他叫住,心中仍半信半疑,回頭卻見阿翠瑟縮不已,徐麗娘也絞緊了衣擺。
“發生了何事?”她問道。
二人都低頭不語。
成之染發覺不妙,轉身正要去一探究竟,阿翠忽然跪倒在地,涕泣道:“求小将軍大發慈悲,救救她們罷!”
“阿翠……”徐麗娘音聲低沉,睨了她一眼,道,“我等如今自身難保,管這些閑事作甚!”
“可那是北海公主啊!您從前不是最與她交好……”
“住口!”徐麗娘喝道。
阿翠卻像鐵了心,膝行到成之染腳下,哭訴道:“小将軍快去後院看看罷!他們……隻有您能救她們了!”
成之染心下一沉,問道:“北海公主是哪個?”
“前幾日正是小将軍将公主送來……”
成之染皺眉,瞥到守門軍士緊張的神情,心頭浮起不祥的預感。來不及細思,她扭頭向後院而去,一路上腦海中紛亂,隐約記起那少女喚作獨孤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