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柳元寶左看右看,思量了一番,隻得先讓軍士準備着。
天光大亮,碧空如洗,不帶一絲雲翳。府中逐漸蘇醒,人來人往熱鬧起來。
宗寄羅敲響成之染屋門,開門便見到對方新浴之後出水芙蓉般的鮮亮面容,與往日似有幾分不同。隻是神情恹恹的,眼角眉梢萦繞着郁郁之氣。
宗寄羅稍感意外,關切道:“昨夜沒休息好?”
成之染眸光閃了閃,含糊道:“也無妨,許是病酒罷。”
她放輕聲音,仍顯得沙啞,話一出口,便不再多言。
宗寄羅若有所思,她越是沉默,成之染越是緊張,趕忙問起她來由。
宗寄羅聞言一歎,道:“還不是為了我阿兄,他……他有個不情之請,想見你一面。”
“宗郎?”成之染難掩意外之色,清淺一笑道,“這有何難?”
“他不欲聲張,人正在院外候着。”
成之染略一遲疑,還是将人請到了屋裡。宗凜别别扭扭地落座,看着宗寄羅關上屋門,這才斟酌着詞句,道:“前陣子抓到的喬氏宗親裡,有位娘子是我的故舊,她秉性不壞,嫁到喬氏也情非得已。我來叨擾女郎,是想……能否網開一面……”
成之染反應過來,問道:“是回城那日,不肯辨認喬赤圍首級的娘子嗎?”
宗凜一怔,宗寄羅也吃驚道:“正是她!你……”
“我如何知道?”成之染搖頭,問宗寄羅道,“後來你又去見她了罷?”
宗寄羅為難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這幾日,我也曾去找過她,”宗凜道,“其實,她家原與我訂了親,隻是遭逢巨變,暌違數年,沒想到居然嫁給了喬氏。”
“宗郎要救她?”
宗寄羅插嘴:“我阿兄昨夜一直借酒消愁,我從未見他如此落寞。”
宗凜低下頭,道:“金陵道遠,前路難測,生死未蔔。望女郎高擡貴手,放過她。”
成之染沉吟:“郎君去找她,她可答應了随你走?”
宗凜默然良久,黯然道:“不,她不願。”
成之染問道:“即便如此,郎君也要救她嗎?”
“若此時不救,将來我會後悔一輩子。”
成之染暗歎一聲,感慨道:“郎君還真是癡情。”
宗凜臉上浮起淺淡的苦笑,重複道:“望女郎高擡貴手。”
她身為益州都督,生殺予奪,大權在握。如何處置喬赤圍族親,隻在她一念之間。
“狸奴……”宗寄羅懇求地望着她。
半晌,成之染笑道:“我豈能讓宗郎後悔?”
宗凜大喜過望,鄭重朝她一拜。成之染正要扶他,不慎牽動身上痛處,身形便一僵,生生停了下來,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此事被人知曉,郎君又當如何?”
宗凜道:“一切罪責,我願一力承擔。”
成之染颔首:“郎君放心,自不會牽連。”
宗凜告退,宗寄羅見他走遠,歎道:“那娘子與他,原本是青梅竹馬。”
成之染眸光微動:“或許當真在一處,也沒那麼好。”
宗寄羅看了她一眼,反駁道:“不會的。”
成之染心思沉沉,默然良久,道:“宗郎這個年紀了還未成婚,回去早日成婚罷。要不然,連你也耽誤了。”
宗寄羅沉吟半晌,緩緩點了點頭。臨走前,她忽覺對方今日與往常似有不同,想了半天沒頭緒,于是好生叮囑她歇息。
成之染垂眸掩去眼底愧赧,倚門而立,久久不語。
清風徐徐,吹動她衣角翩跹。擡眸時,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熟悉的身影。她沒來由慌了神,一轉身便進了屋,“啪”地一聲将門關上。
徐崇朝喉結動了動,腳下仿佛紮了根,似有千鈞重。
半晌,身後響起一聲咳嗽。趙小五帶着讪讪的笑意,看看他,又看看緊閉的屋門,眼中雖好奇,卻也沒多問,隻走到門口敲了敲門,道:“都督,董将軍來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