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朝道:“我行事無狀,任憑義父責罰,但唯獨此事,恕難從命。”
成肅盯了他許久,臉上神色莫辨,半晌道:“倘如我不答應呢。”
徐崇朝心中惶急,沉默地跪倒在地。
成肅對成之染道:“狸奴,你下去。”
成之染一動不動,道:“我與阿蠻之間的事情,有什麼聽不得的?”
成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成之染并未退縮,隻是眼神稍顯得空洞。
“冀州來信那一日,阿蠻,你前夜去了哪裡?”成肅猝然發問。
徐崇朝一驚,一顆心怦怦直跳。卿卿我我與床笫之私,到底是有鴻溝之别的。他不知成肅知道多少,可對方神情,又絕非全然不知。
他硬着頭皮答道:“自然是回家。”
成肅冷笑道:“可你家中說,那日你留在東府——我怎麼不知何時留你了?”
徐崇朝垂首不語,任憑成肅再怎麼追問,都三緘其口。
成肅拍案而起,直指着他道:“你心裡清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
“阿蠻住在我府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成之染仰首望着成肅,肩膀微微顫抖着,眼神中滿是怨怒。
這眼神如此陌生,讓成肅心口悶痛。他繞過桌案,一步又一步,走到徐崇朝近前,垂眸道:“這堂中熏香,可聞得習慣?”
成之染冷眼看他。
成肅道:“這可是廣州刺史從嶺南帶來的春酲香,隻因名貴無匹,袁攸之都隻送了我兩盒。狸奴,我隻給過你。”
是作為她喬遷新居的賀禮。
成之染臉上終于有一絲動容。
成肅緊盯着徐崇朝,接着道:“那一日阿蠻身上,為何會染了熏香?”
為何會染了熏香?成之染臉色一白,绮麗的紅暈卻兀自從耳邊騰起。
成肅自始至終不曾看她,可眸中情緒卻表露無疑,難以名狀的滔天怒火中,成之染倏忽讀出三分悲切。
成肅猛然喝道:“你說啊!”
他沖着徐崇朝暴喝,話卻是對成之染說的。成之染如何能開口,她緊緊抿唇,微微别過頭去。
成肅冷笑一聲:“你可别告訴我,是特意前往鎮國将軍府,沐浴焚香,閑話解悶的。”
徐崇朝亦不能作答,唯有叩首而已。
成之染閉了閉眼睛,一時間心如死灰,半晌,平靜道:“不,是我與阿蠻同榻而卧,交頸而眠,行夫婦敦倫之事,才會如此。阿父,可還滿意?”
成肅始料未及,登時氣結,張了張嘴,顫抖地指着他二人說不出話。
徐崇朝直起身子,懇求道:“太尉,求您将狸奴嫁給我罷!”
成肅狠狠瞪了他一眼,大罵道:“卑劣至極!卑劣至極!”他氣得渾身發抖,當即一腳踢到徐崇朝胸口上,徐崇朝身子一歪,旋即又忍痛跪好。
“我收你做義子,豈是讓你觊觎我女兒的?狸奴沒有阿兄,你便該好生做她的阿兄!”
徐崇朝抗辯:“我愧對太尉,然而狸奴,我亦不能放手。”
“我真是引狼入室,怎麼會認你這樣的義子!用這種下作手段,你、你可還有半點廉恥之心?”成肅恨不能提刀來砍,伸手卻從腰間抓了個空,才想起今日入宮時早已卸下佩劍,于堂中四顧,也尋不到趁手的物件,于是又擡腳,狠狠地往徐崇朝身上踹。
他年紀雖大,畢竟是習武之人,有的是狠厲力氣,出手也毫不留情,讓徐崇朝無法招架。成之染看不下去,撲上前将人護住,小腹便遭了一腳。
劇痛自腹部傳來,成之染咬牙申辯:“阿父何苦為難他!阿蠻無錯處,是我要留他的——”
“住口!”成肅喝斥道,“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他說着用力将她推開,成之染腳下一絆,重重地摔倒在地。
徐崇朝一驚,生怕成肅再動手誤傷,連忙抱住他的腿,懇求道:“太尉息怒!我有萬般不是,随意太尉責罰,隻是切莫讓太尉傷了身子!”
成肅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他的話,又要動手時,忽聽到成之染痛楚之聲。
兩人動作都一頓,卻見成之染依舊蜷縮着卧倒在地,緊緊地捂着肚子。
徐崇朝跌跌撞撞上前:“狸奴,你怎麼樣了!”
成之染眉頭緊鎖,額頭上直冒冷汗,聞聲也隻是咬牙呻吟,眼角已泛起淚花。
成肅知道自己下手重,心中難免有歉意,嘴上卻仍不留情:“你起來!護着這冤孽倒是殷勤,還敢再給我擺譜?”
徐崇朝将人摟在懷裡,替她揉按着痛處,聞言不忿道:“太尉!”
過了好大一會兒,成之染才緩過勁來,臉上浮起難言的酸澀。她握着徐崇朝的手,有氣無力道:“送我回屋裡。”
徐崇朝看她神色不對勁,但還是依言将人抱起,隻是這一搭手,便察覺出異樣。
昏黃燈影下,華服上赫然洇開一團暗沉的血迹。成肅也望見了,登時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