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莫名紅了臉,笑着将人送出門,牛車消失在街角,她臉上還泛着紅暈。
宗寄羅牽馬到門前,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道:“這是怎麼了?半天不見我,就失了魂一樣。”
成之染回神,拍開她的手,笑着嘟囔了一句。
宗寄羅輕撫着馬鬃,道:“今日沒白跑,度支尚書說,願意跟我們談一談銀錢的事。”
成之染會意,她因軍府錢糧之事找上何知己,有他在其間周旋,度支尚書不能不願意。
她正要細問,宗寄羅猛然一拍腦袋,“啊”了一聲:“我差點忘了,你看,誰來了?”
成之染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街頭駿馬嘶鳴,兩位青袍郎君勒馬高踞,一拉缰繩,哒哒地趕了過來。
竟是元破寒和岑汝生。
久别重逢,成之染喜出望外,将二人迎到中堂,入府這一路,元破寒仔細打量,庭中仆役往來,正忙得熱火朝天。
他看向成之染,道:“我一去數月,今日方知女郎喜事臨近,倉促之下尚不及準備厚禮,委實唐突了。”
成之染命侍從上茶,垂眸笑了笑,道:“元郎,你二人何必與我客氣。”她看向岑汝生,問道:“岑郎可已完婚了?”
岑汝生颔首,道:“賤内亦随我入京。”
聽他言語,新婚倒也和睦。成之染放下心來,催她這主簿早日走馬上任。
岑汝生一口應下。
他二人此次入京,并不是單槍匹馬。河南元氏一族又派出部曲數百,由元破寒外兄裴子初統領,一道來投軍。
成之染聽得兩眼放光,心中也豔羨不已,贊歎道:“沒想到元郎家底如此豐厚。”
元破寒微微一笑:“既是女郎說起,那我也不必隐瞞。雍州如今正土斷郡縣,帶他們投軍,也為家中減免些賦稅徭役。”
成之染看向岑汝生,笑道:“岑雍州大義滅親啊。”
岑汝生拱手:“朝廷的旨意,家祖從不會怠慢。”
成之染颔首,忽而又想到一事,問元破寒道:“新到的人馬,都已經歸太尉了?”
元破寒糾正她:“還需聽太尉調遣。”
“可惜啊,”成之染笑了笑,目光從堂中掃過,又落到元破寒身上,道,“我這小破廟,容不下大佛。”
元破寒直起了身子:“女郎若不棄,我那外兄也是願意的。”
成之染眸中一亮:“裴郎?”
元破寒信誓旦旦道:“我去跟他說,這一點心意,就當是送給女郎的大婚賀禮。”
他既有這份心思,成之染自然歡喜,可也知道此事不容易,若成肅不肯答應,就很難辦了。元破寒自去張羅,鎮國将軍府繁忙也一日勝過一日。
大婚前三天,成肅派人将她接回東府城,當日便聽說天子降诏,封徐崇朝為五品鷹揚将軍,以示榮寵,兼為賀儀。
成之染問成肅:“這可是阿父之意?”
成肅道:“我要封他官,何須假借皇帝的名義?”
成之染默然,看樣子,這是天子給徐家的臉面。
成襄遠為徐崇朝歡喜,聞言卻并不認同,對她道:“我聽說公主出降,夫婿都要先授官驸馬都尉,以便與公主相稱。阿姊堂堂太平侯,徐郎豈能僅僅是太尉府從事中郎?皇帝這是為阿姊考量。”
無論如何,對兩家而言,這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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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甯十年,夏四月,天陰雨濕,風暖潮生。
溫老夫人日日到檐下觀望,憂心孫女婚期趕上陰雨天。好在天公作美,到了親迎那一日,雲銷雨霁,彩徹區明,一輪紅日照得阖府上下亮堂堂一片。
偌大的東府,裡裡外外張燈結彩,裝點得喜氣洋洋。
從天亮開始,成之染就被侍女服侍着,上上下下精心妝扮起來。她閉目養神,終于睜開眼時,赫然從光潔銅鏡中望見鏡前端坐的身影,她眉目英朗,這一番傅粉施朱,眉眼之間多了幾分宛轉風情,烏發業已梳成端莊發髻,竟真有幾分世家貴女的神韻。
她不由得一笑,滿頭珠翠琳琅微微晃動,閃閃金光在鏡中明滅,鏡中容顔也鮮活起來。
溫老夫人與内宅女眷守在外間,隻聽得環佩玲珑,成之染徐步出門,朝衆人款款一拜。溫老夫人露出滿意的笑容,這華貴吉服、鳳冠霞帔,她的孫女果然能撐得起來。桓夫人拉着她左看右看,越看越歡喜,衆人也紛紛交口稱贊。
宗紉秋雖然還在為成譽服喪,但今日是成之染大婚,她身為叔母,斷沒有缺席的道理。一家人難得團聚,仿佛有說不盡的話,要趕在新婦離家前通通說給她。
衆人正談笑之間,院外通傳有宮中來使,竟是天子為慶祝太平侯大婚,賞賜了金帛珠玉作為賀禮。
成之染連忙趕到前院領旨謝恩,聽聞那長長的禮單都是天子親自從少府内帑揀擇而來,心中更感激不盡。
成肅千恩萬謝地将使者送走,擡頭望了望日色,道:“徐家怎麼還沒到?”
他話音剛落,便有小厮從門外飛奔而來,禀報道:“太尉,迎親的隊伍就要到東府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