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時雲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手上也不閑着,忙忙碌碌地準備下一個人的土豆。
一個人擺攤确實分身乏術。客人都愛往新攤撲,再加上集簽票的宣傳,多半個青州的人都想來一探究竟。原本伏念幫忙時,盛時雲還能抽空休息一會兒,現下直接一口氣賣完,累得可謂腰酸背疼。
桶裡的土豆條賣完了,笸籮裡面的冬瓜糖還剩下幾塊。盛時雲給糖裝好,往涼粉攤那邊看了一眼,已經沒人了。莫秀娘總趕在晚飯左右收攤回家,今日也不例外。
原本想把冬瓜糖送給莫秀娘幾塊,結果忙起來什麼都忘了。盛時雲伸了伸腰,肩膀也随着動作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
還有醫館躺着的那位。盛時雲揉了揉眉毛,想起下午馮桃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沒什麼大事就好,要是被訛了的話,應當把你的錢去讨回來呀!”
……甚是有理。
把推車收回家,又把熏了一身油煙的衣服換下來。福團在屋裡睡了一天,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蹭上盛時雲的腳踝,哼唧唧地要飯吃。一碗肉泥喂下去,福團心滿意足地晃着尾巴求摸摸,盛時雲叉腰細想,決定帶着小狗一起去醫館。
等自己回來的時候又要天黑了。福團最愛扯嗓門大叫,這一點别的用沒有,至少能壯壯膽。她假裝忽視福團的迷你體型,把小狗一手拎起來放在肩上頂好,繞過巷子朝先前那座橋走去。
郎中和伏念都認為那人傷得不輕,盛時雲一路走,根本沒覺得男人能醒來。然而,她前腳踏進門檻,福團後腳便興奮地跳下來,嗅着氣味往屋裡跑。
醫館是老郎中自己開的,總體來說不算大,後面開出了三間能住人的屋子,其中有一股悠然的草藥香。老郎中正在稱藥材,見盛時雲來,放下手裡的小秤,認出她就是昨天那位姑娘,說了句:“你來得巧,人剛醒,可要去瞧瞧?”
昨日還昏迷不醒,現在就能睜眼了嗎?盛時雲不懂醫術,也不想再多管閑事。人既然醒了,那正好問問有無家人,盡早把自己的錢還了才是真。
“多謝您。”盛時雲随着老郎中進到裡屋,隔着一張屏風,人就躺在榻上,盛時雲不知怎麼心裡竟然沒了底氣。寂靜的空氣中傳來福團的哼唧聲,再靠近些,恰看見小狗正抱着一隻手歡快地啃啃。
那手指修長骨感,故意罩在福團的臉上,幾乎要把狗崽整個包進去。盛時雲還沒走近,隻将目光一撩,就猛地挪開了眼。榻上的人動作似是一僵,幾下将衣衫攏起,輕咳一聲,推開福團:“不知姑娘進來,失禮了。”
盛時雲老老實實地站在屏風外,蓮鞋在地面尴尬地點了點,聞言摸摸鼻子說道:“是我進屋沒敲門,抱、抱歉。”
“無妨。那日多虧姑娘出手相救,穆某這才保住一條性命,待他日我找回錢袋,定會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你醒了就好,原本是我和我朋友一同将你帶過來的,并非我一個人的功勞,至于錢……嗯?你錢袋丢了?”盛時雲快速背着自己提前打好的腹稿,一提到銅闆,她瞳孔一震,也不顧對方穿沒穿衣服,直接從屏風後探頭過去,問道,“那怎麼辦?”
穆遂安沒想到她會直接鑽過來,更沒想到自己會因為沒錢還賬而啞口無言。對于從前的自己來說,一兩銀子實在不過九牛一毛,眼下卻兩手空空,連一文錢也拿不出。
“我……”他莫名有些無助,彷徨地坐在床榻上,給人的感覺是要被推卻到千裡之外,可落在盛時雲眼裡怎麼看怎麼像騙子,“我聯系不上家人,手頭也沒有什麼能變賣的東西。”
“能否先打欠條,待我養好身子,賺些錢來還你可好?”
福團親熱地窩在穆遂安懷裡不肯走,盛時雲氣不打一處來,捏着狗崽的後頸肉拽到自己身邊,暗戳戳地罵了一句“沒出息”。眼前這個人身上是實打實的傷口,整張臉都沒有血色,可見确實如老郎中所診。
盛時雲不着急用錢,見着他弱柳扶風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略加咄咄逼人,想要收斂起情緒,卻又不肯吃下一個啞巴虧。
她幹脆搬個凳子坐下,把話說開:“不是不行,隻是我怕你騙我藥錢。我家不富裕,做小本生意,賺的都是辛苦錢。且不說你這身子不是五副藥就能養好的,就算養好了,無親無故,難道還能為了一兩銀留在青州嗎?”
穆遂安颔首,将被褥往上拽了拽:“不瞞姑娘說,穆某家中已經了無牽挂。先前我與祖母相依為命,現在祖母薨逝,正打算出門遊曆,見見四方天地。”
“沒想到居然遇上賊人,财物也沒了。”他輕笑一聲,仿佛自嘲,“倒是真的不如留在青州,暫且度日也好。”
家破人亡、不得已來青州安身立命……盛時雲捏了捏福團的圓鼻子,側頭細想。
這套說辭,好像自己也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