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被穆遂安擋着的那個身影往旁邊靠了靠,露出多半張臉來。
眼熟、太眼熟了。盛時雲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就在她終于想起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時,身側忽然傳來冀西山極為适時的喊聲:
“三殿下,這邊酒還沒喝完,說就等您上桌了。”
盛時雲足尖一轉,在那人眼眸懶散飄過的那一刻,及時轉過身去,不可思議地跟柳恒撞上了視線。
柳恒揉着肩膀,攤手,用口型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視線錯開,她抿起嘴唇,埋頭就溜
方才跟穆遂安交談的三殿下,正是柳恒陳裕一行人口中提及過幾次的那個近來才返京的三皇子盛恕。抛開與她無關的事情,這人還有倆身份。
一個,是林妃親兒子、與原主相差一歲半的親弟弟。
一個,是倒戈皇後、六親不認的白眼狼。
這個節骨眼跑到青州來,可别壞了她的生意。
腳下匆匆,盛時雲低着頭一心想要回廚房去。她拐了個彎,走神片刻,忽然撞上一堵人牆,熟悉的氣息裹挾而來,盛時雲擡眼:“穆遂……”
相處了幾個月,看到穆遂安的表情,盛時雲就知道他現在不很高興。
“怎麼了?”後廚油煙大,人也多,她幹脆沒有進去,拉着他在廊院旁坐下。
樹影淺蕩,在兩人頭頂遮下一片閑涼。
最近确實忙來忙去,兩人沒機會多聊過幾句。
不管是返京還是留下,盛時雲都還沒有特别地了解過穆遂安的想法。席面做完了,一段事情也忙完了,是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況且穆遂安顯然是有話要說的。
他也看出了盛時雲的心思,率先開口安撫道:“盛恕還沒進京,也不知道你在青州,我安排了人守着食肆,他不會作亂。”
“他路過青州是要叫你回去?”盛時雲應了一聲,沉吟着回歸正題,“你還挺搶手的。”
穆遂安低聲笑了笑:“我手裡有兵,他們自然想讓我站到他們那邊。隻是盛恕的打算,是要借着胡人南下狠賺一筆。我既不同意謝明智的羁縻之法,也不能跟盛恕狼狽為奸。”
“但是呢。最近才知道,我當初在青州遇襲,就是盛恕派來的人。”他語氣倒是沒什麼所謂,卻聽得盛時雲心驚膽戰,“本來是聽說我被謝明智吓破了膽,想要火上澆油,沒想到差點把我澆死。”
要是沒碰到盛時雲,他沒準孟婆湯都喝過三碗了。
“那為什麼冀西山沒告訴你……”
“主要就是這事難辦。”穆遂安的舌尖頂了頂腮,毫無隐瞞地全盤托出,“我拿不準冀西山的态度,要是真和想得那樣,他不能留。”
冀西山也許已經與盛恕捆在了一起,讓原本還容易解決的事情又難辦了些。
穆遂安心口似有兩個隐形的小人互相厮殺。
他确實不想回京,但朝廷那些繁瑣的事項始終留有隐患。況且等到盛恕返朝,必然會知道盛時雲在青州這一隅,為防來日他從青州下手,不如早點斬除盛恕這個麻煩。
他頓了頓:“兩日後,我與盛恕一同回京城。”
盛時雲早就料到。這半個月從柳恒、冀西山再到陳裕、盛恕,源源不斷往青州跑,穆遂安能留到現在已經十分不易,她覺得自己并沒有想象得那樣震驚難受,于是語氣平穩道:“那……你一路順風。”
聽她的話,穆遂安點頭,表情卻沒有因此好轉。
“你要在府裡多應酬一會兒嗎?”盛時雲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在收拾廚房的幾個姑娘們,瞧着情緒低落的男人,也輕聲哄了哄,“還是咱們現在回家?”
壽宴上穆遂安并沒沾酒,目光清明,就是有些哀怨。
他又點頭,受了委屈的大狗模樣呼之欲出:“回家。”
臨走時,盛時雲被方才引路的老仆攔住,塞了一兜子白蘑菇,說是去年秋天的幹貨,還有幾對新鮮的大海蝦,讓回去做着吃。
雖是老仆出面塞過來的,但不如說是柳恒送給穆遂安的。
盛時雲低頭一看,兜裡的蘑菇雜七雜八,加上蝦仁,炖一鍋三鮮菌菇湯最為美味。
道了聲謝,全部收入囊中。
兩人一路回到竹竿巷,經過馮桃家院子的時候,還能聽到喬喬叽叽喳喳說話的聲音,小孩越長越大,性子開朗了不少,話也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