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本就是為謀求出路而來,又豈會說些什麼,進了屋子,在下首坐下。随即便有小厮過來敬上茶水點心,賈雨村才進林府,隻見了幾個下人,但是看他們的言行舉止,除了帶路,旁的話一句話沒有多說,可見家風嚴謹。
來之前他也細細打聽過了,這位鹽政林大人,身居要職,卻是正經探花出身,府裡的大公子也是前途光明,若是能攀上一點交情,說不定日後的起複還要靠他們,為了謀求這一西賓的位置,賈雨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想到這裡,賈雨村忍不住整理了一番衣袖,端正做好,大約坐了兩盞茶的功夫,就見一個大約四十多的男子,從後門進來。
賈雨村上月來府中見過林如海一面,因此認識,連忙起身拱手相迎。林如海略微拱手回禮,笑道:“實在是公務繁忙,勞先生久候了。”
“事有輕重緩急,大人本是為朝廷辦事,晚生不過是坐了一會兒,哪裡就如此這般了。”賈雨村雖是進士出身,但是到底比不上林如海,所以态度十分恭敬。
林如海又命小厮添茶,略說幾句閑話,不動聲色地試探起賈雨村的學識,見他談吐不凡,便也放了心,說起正事來,“房舍俱已打掃妥當,就在西院,不知先生行李幾何,餡住何處,好安排下人搬運,至于教學上課,也不必太過緊湊,半日即可,半旬休息一日,如何?”
賈雨村笑道:“聽聞大公子在書院讀書,恩師本就是極有名的大儒,大人考慮的雖好,隻是半日在家中,下半日還要趕去書院,是否太過奔波?”
聽見賈雨村這麼說,林如海愣了一會兒,笑道:“先生怕是誤會了,小兒如今已在京城趕考,這一兩個月隻怕回不來,今日是為我家小女尋一位啟蒙老師。”
這下輪到賈雨村發愣了,這落差有點大啊,女子又不能科舉,便是教得再出衆,又能如何呢,不過縱使心裡再失望,賈雨村也不會在面上顯現出來,靜靜地聽着林如海發言。
向下人們詢問過黛玉所在,林如海便領着賈雨村往學堂走去,因學生隻有黛玉一人,更是女兒家,所以就把學堂安置在了花園旁的一個穿廳,連接着前院與後院,窗戶一開,裡面什麼情況看得清清楚楚,畢竟賈雨村正值壯年,黛玉雖然還小,也要講究男女大防的。
林如海一邊走一邊說道:“小女從小體弱,又是家中獨女,難免多寵了些,雖然教她識得幾個字,但是因她母親常年多病,又無年紀相近的兄弟姐妹,漸漸少與人言了,所以請先生過來,并不指望女流之輩能讀出什麼驚人才學,唯求她能修身養性,知曉些道理,我就心滿意足了。”
賈雨村一一應了,等到了學堂,就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正乖乖坐在椅子上,賈雨村便知,這就是自己日後要教的學生了,後面跟着兩個紮着雙圓發髻的女孩兒,應該就是書童,賈氏考慮得很是周到。
黛玉聰慧,見父親進來了,忙起身站好,微微屈膝行過禮,問好。林如海在中間介紹了一遍,又叮囑黛玉好好上課,不許偷懶之類的話,便又去前面忙自己的事了。
在黛玉得知自己要去上學堂之後,着實高興了好久,便是再讀早已熟記于心的《詩經》,也覺得另有一番滋味。
晚間,林如海回了屋子,由着賈敏為他寬衣解帶,問道:“今日玉兒書讀得怎麼樣,可還歡喜嗎?”
“怎麼不歡喜,方才還在我跟前說了好半天的話,若不是擔心明日起晚了,隻怕還不肯去睡呢。”賈敏笑着說道:“就怕她隻是一時新鮮,過了幾日便不肯去了。”
聽見賈敏這麼說,寵愛女兒的林如海哪裡肯依,笑着搖搖頭道:“玉兒從小就愛讀書,又乖巧聽話,怎麼會呢。”
賈敏嗔怪地看了林如海一眼,無奈地笑道:“老爺你就寵她吧,不過是請個教書先生,怎麼就找了個進士呢,聽說從前也是當過官的,給一個女兒家做先生豈不埋沒了。”
“這位賈先生倒是有幾分學問,”林如海皺眉說道:“隻是不知怎的,又不做官了,原本在姑蘇一帶遊玩,許是想找點事打發時光罷了。”
說着,又想起一事來,問道:“前兒你娘家不是來人了嗎,現在家住着還是回去了?”
賈敏一邊整理換下來的衣裳,一邊說道:“母親如今年紀大了,許多事都不過問,如今難得派身邊人出來一回,索性越發走遠一點,去看看許久不見的老親,如今已經往金陵去,說是要去趟甄家。”
“甄家?”林如海聽見這兩個字,不由得想到甄家在鹽務上留下的一堆爛攤子,眉頭緊鎖,他倒是忘了,自己這嶽家與甄家還是幾代人的交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