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調任的旨意下達不過兩日,京城裡到處都是關于他的流言蜚語,有說他禦前對答不妥的,有說他學問不精的,甚至還拉扯到了林如海身上,說他貪污受賄,這是聖上提前為抄家做準備,總之就是失了聖意。
從前外界對林瑜有多少誇贊,現在就有多少诋毀,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賈敏氣得直接病倒了,整日以淚洗面,拉着林瑜長籲短歎,偏偏這時候柳家派人上門了。
到底是未來親家,林瑜馬上就要出門,親事恐怕要往後面推一兩年,好好的女兒家為了自己兒子空守閨房,磋磨青春,推己及人,賈敏還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閨女,所以盡管生着病,她還是起來親自招待。
誰知人家直接給了當頭一棒,他們是來退親的,理由也很敷衍,找大師算過了,兩家八字不合。
這件事對賈敏來說無異于是雪上加霜,其實她也沒見的多喜歡柳家的姑娘,實在是當時林瑜的條件必須要定下來了,等不了,那會子柳家姑娘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如今事情才出來,柳家就等不及要退親,這是什麼意思?賈敏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主子的心情不好,下面奴才也不敢觸這個黴頭,做事都輕手輕腳的,床邊黃花梨四方平幾上擺着幾碟果子,賈敏頭上綁着杏色嵌珠抹額,靠在彩線繡杜鵑軟枕上,臉色泛白,神色恹恹。
林如海坐在床邊,端着一個石青宮窯瓷碗,輕聲勸着妻子喝藥。
賈敏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林如海知道她心結所在,也沒有再勸,拿了一顆姜絲梅子喂給她。
賈敏接過梅子,卻沒有放入嘴中,雖然看着窗外,眼裡滿是擔憂,說道:“我這病了,起不了身,瑜哥兒馬上就要出門,也不知道他行李收拾的怎麼樣了。”
“你放心吧,”林如海勸慰道:“瑜哥兒都這麼大了,會自己處理好的,我也在旁邊看着呢。”
“瑜哥兒從小到大,到哪兒不是人捧着的,何時受過這種委屈?”賈敏忍不住哽咽道:“如今被人嫌棄退了親,還被派去那種地方......”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門親事退了也好,咱們也看清了柳家的為人,以後不再往來就是了,也有時間為瑜哥兒好好選一個媳婦。”林如海輕輕握住賈敏的手,說道:“方才二舅兄還上門來了呢,這門親事還是他牽的線,沒成想是這麼個結局。還特意拿了幾封書信來,說都是往日的舊交,到了西北請他們關照瑜哥兒一二。”
“二哥是個老實的,可是旁人就未必了。”賈敏想起方才王夫人奉賈母之命上門探望,‘關心’之餘還不忘提醒賈敏,要多關心關心林瑜,免得孩子不走正道。想到王夫人那虛假的神情,賈敏就恨得牙根癢癢。
林如海不太了解内宅的道道,并沒有說什麼,隻是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道:“其實瑜哥兒去了西北,未必不是件好事。”
賈敏聽見丈夫這麼說,不免有些疑惑。
林如海雙手放在膝蓋上,歎了一口氣,說道:“如今官場不好混,不是得罪這邊,就是得罪那邊,等我回了江南,隻剩瑜哥兒一個人在京城,明地裡的使絆子,暗地裡的動刀子,他如何周旋地過來,與其趟這渾水,倒不如避一避。”
“可是老爺不是說過,咱們家絕不能參與到奪嫡的争鬥中去,”賈敏對政事還是懂一點的,掙紮着起身說道:“瑜哥兒被派去七王爺身邊,那不就會被默認為是七王爺的人嗎,說不定連老爺也會被牽連。”
“這事是陛下親自定下的,旁人要這麼想也沒法子,”林如海搖搖頭,看着賈敏說道:“還有一件事,昨兒進宮,陛下說這鹽政的事還得讓我再管兩年。”
聽見這話,賈敏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怎麼會?這巡鹽禦史哪兒有做這麼久的。”
林如海父母早逝,與賈敏互相扶持這麼些年,夫妻情分本就不一般,甚少有秘密。林如海苦笑一聲,道:“這些本就是朝廷私密,誰又能想得到呢,一直沉默寡言的七王爺會在年底算賬的時候,一封密信告到陛下面前,原來冬天要交付給西北軍營的十萬件棉衣下落不明,還有這些年的一筆筆亂賬,陛下這才知道西北的軍費幾乎每年都被克扣,但是戶部的賬本上卻是寫得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