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惺忪,投射在窗戶上的人影随着燭火輕微搖晃,賈敏盤腿坐在炕沿上,聽着小厮二喜說着這幾個月裡林瑜在南邊的日常。這二喜本是林家家生子,賈敏看他還算伶俐,便安排在林瑜身邊使喚。
賈敏摩挲着手裡林瑜親筆寫的信,不免有些牽挂,對二喜說道:“你這一路趕過來也累壞了,好生下去休息,明兒再來回話吧。”
二喜答應着,低着頭慢慢退了出去。
這時龐三家的走了進來,道:“太太,姑娘已經睡下了。”
賈敏點點頭,道:“瑜哥兒送了些東西過來,裡面還有送給玉姐兒的生辰禮,雖說晚了點,但是也拿過去,叫她歡喜歡喜。”
龐三家的笑道:“今年姑娘生辰,巴巴兒惦記了好幾天,哥兒的沒到,奴婢瞧着,姑娘雖然沒出聲,但是心裡也惦記着呢。”
“這丫頭是怕自己說了,引得我牽挂,”賈敏道:“自打來了京城,他們父子倆走了,玉兒就變得懂事了不少。”
“這都是姑娘心疼太太,旁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呢。”龐三家的怕賈敏想岔,忙遞了一盞茶過去,好言勸道。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玉兒這麼懂事,我也要為她好好打算才是。”賈敏盤算道:“前兒柳嬷嬷過來請辭,說她年紀大了,圍欄落葉歸根,想回老家去,左右我瞧着玉兒也像些樣子了,柳嬷嬷走了便走了。隻是老呆在屋子裡也不好,不如送去上學去。”
“上學?奴婢怎麼聽着舅老爺家幾位表姑娘如今都不大上學了?”龐三家的說道:“再者說,咱們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早起念書,若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賈敏苦笑着搖搖頭,賈府給姑娘們請的是位頭發花白的老夫子,也不過是應個景,頑罷了,便道:“究竟也不要她科舉考狀元,去上個女學倒也罷了。”
“女學?”
“是啊,自從賈先生請辭之後,我跟老爺就一直想着再請一位先生,先前還想着是否有些興師動衆,後來家裡又是這事又是那事的,反倒耽誤了。”賈敏盤算着說道:“早先聽老爺提到過,顧家一直有一個女學,不單單有教學問的女夫子,還有教琴藝、女紅這些的呢。”
龐三家的想了想,道:“可是老爺恩師顧老太師府上?”
賈敏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道:“之前跟着老爺回京述職,去府上拜訪,兩位老人家身子都還算硬朗,瞧着精神頭都還不錯,他們家大姑娘也好,言行舉止、周身的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可惜早就定下了,不然配給瑜哥兒也不錯。”
“寺裡的老和尚都說了,哥兒是個福澤深厚的人,就算遇到個坎兒,那也是一時的,”龐三家的勸道:“太太隻管放心,說不定那月老正在天上挑一個頂好頂好的姑娘,好配給咱們哥兒呢。”
賈敏被逗得直笑,道:“你這張嘴今兒是抹了蜜不成,這麼甜?”
一夜無話,賈敏打定了主意,林如海之前就曾拜托過顧家,希望能對自己妻女多加照拂,顧老爺子本就十分疼愛這得意門生,想來,黛玉上學這事基本上就定了,誰知臨了臨了就出了個意外呢。
送走了宮裡的黃門公公,賈敏沒由的一陣心慌,愈發覺得自小長大的京城變得十分陌生,難道天生與林家發沖?自打來了京城,父子倆一東一西不說,連女兒都要入宮去了,賈敏恨不得立時昏過去。
原來方才宮裡下來旨意,先說林如海林瑜父子倆如何盡忠職守,再誇賈敏賢惠謹慎,說了一大堆,最後說到黛玉身上來,點名讓她入宮去做公主郡主的伴讀。
如今陛下年紀漸長,皇子公主十幾個,大多都已出宮開衙建府,剩下的就隻年紀尚小的十五皇子與七公主,其他在文化殿裡上學的都是孫兒輩分的,伴讀人數也有限。至于公主們的伴讀,之前也選過一次,多與公主年紀相近,黛玉比公主還小個三四歲呢。
雖說賈敏小時候也進過宮,知道‘公主伴讀’的名頭很好使,不僅給自家門楣增光,而且也能多結交些世家,但是林如海賈敏夫妻倆也沒對自己閨女有那麼大的期望呀。
龐三家的眼睛尖,瞧着賈敏神色有些不對,連忙扶着她坐下,強笑着安慰道:“太太應該高興才是,這可是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呢,也是咱們姑娘鐘靈俊秀,才被選進去的。”
賈敏扶着額頭雙眼緊閉,煩心道:“宮裡哪是這麼容易的,處處都要講規矩不說,謹言慎行才是最要緊,有時候便是那不經意的一句話便能引出抄家滅族的大事來,時時刻刻不能懈怠,玉兒還這麼小......”
見她這麼愁眉苦展,龐三家的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賈敏心思重,難免自己要多想一些,方才聖旨上對自家多有贊賞,之前都以為自家老爺失了聖意的,如今瞧着,倒有些不像,瑜哥兒去西北不也是被陛下打着培養年輕人的名義嗎。
賈敏越想心情越複雜,寫信遞往揚州去,起碼要知會林如海一聲。
黛玉斜躺在炕上,窩在錦繡堆裡,看着林瑜送來的書籍。何媽媽帶着碧玲碧琉在下面收拾着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