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衆人趕到一樓的時候,隻見鏡子光芒大放。
兩個虛幻的身影飄蕩在半空中,一個身穿宮廷禮裙,一個身着儒裙,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們領隊。
後者率先鼓掌:“恭喜我們的領隊,一步到位,在天亮之前,通關了。”
宋正誼去看時間,淩晨三點。大廳在月光和兩位小姑娘身上散發的光芒映襯下顯得無比夢幻。
落後一步的蚊香眼正巧聽到慕明曉最後幾個字,當即下巴就合不攏了,他是知道照鏡這本書的:“你,小姑娘?年齡,不是?”
言語直接破碎成渣渣,應照嫌棄地離遠了些:“都說了不要把作品本身和裡面的魂靈對應上。”
容容理都沒理他,隻是含笑對着慕明曉道:“我本來還在想,我的提示是不是太含蓄了,以你那龐大的閱讀量不一定想得起來。現在來看,是我多慮了。”
“我本該更早發現的,這書就在辦公室裡。”慕明曉輕輕歎氣,“結果到事态危急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都說了不要對自己要求那麼高,那會她不也沒說書裡那句話嗎。”
對于他的自責,言紀第一個駁回,并隐晦地用眼刀刮了刮容容。
這就變成了她的錯嗎。容容有些無語,想到他是為了安慰慕明曉,便換了一個發洩對象。
除蚊香眼外還有誰:“不要太苛待自己,領袖負責過頭,就有人劃水過頭。你看,這裡就有一個重點完全錯誤的,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說什麼。書本和魂靈什麼時候能混為一談?”
“是呀,就像我現在是小姑娘,可我叫一聲哥哥,你們感應嗎?”
安安笑嘻嘻地說,一衆人很有默契地搖頭。
這聲哥哥不能應,簡直折壽。
宋正誼陡然發現一個盲點:
“也就是說,你們的模樣是可以自己選的?”
“不然怎麼模仿你們呢。”容容說,“我也不叫這個名字,隻是為了混淆視聽用的,我的真實姓名是何安巧。名稱和年紀都不重要,而且我下場挺慘的,你們是想看一具骷髅架子嗎?”
宋正誼立馬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不用了,容……何姐,何姐。”
他下意識變換稱呼,又覺得怎麼都不對。
最終不再折騰,任他的好奇心壓過一切:“你們都是活了幾百上千歲的人了,就一定要這麼童心未泯地找我們玩捉迷藏嗎?我們所有人的閱曆加起來都敵不過你們一根手指,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至于吧?”
“就是,還硬要做出小姑娘的樣子……”倒黴鬼小聲腹诽。
“我聽得到。”這樣說着,何安巧臉上卻并不見被冒犯的怒氣,“行吧,今兒心情好,就給你們解釋一下。莉莉和阿雪是因為看破了太多不想懂了裝出來的天真無辜,我嘛,從醒來的時候就被安排到這個年齡了。”
“這算什麼,重生之我回到了八歲?”
脫離了危險,宋正誼掉線幾集的吐槽之魂終于回歸。
“要我說多少次,我們是作品的魂靈,衍生的産物,原作主角是誰不能左右我們的形象。”
安安忍不住了,叉腰強調:“我可以是這畫中的任何一個人,也可以捏出别的樣子,隻是選擇了莉莉娜作為我的主體而已。”
這下輪到慕明曉驚訝了:“你的意思是……這一路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分身?”
“沒錯。”
說到這裡,安安難得擺出賢淑的模樣,這讓她看起來像極了一位被當成未來皇後培養的皇室公主:“一件作品隻能孕育出一個魂靈。”
所以,她是出生被許配了婚事的莉莉娜,是畫裡的女仆,畫裡的男仆,是自己的監護人。
她和自己對話,和自己玩樂,自己安慰自己。
栖身畫中,看着來來往往的人,那樣新奇,那樣熱鬧,帶着與衆不同的生命的色彩。
她曾經也在鑒賞課上被老師完整擺出,與台下那些好奇的眼睛對視。
那些學生,可能關注到的是細膩的筆觸,可能好奇的是華麗的服飾風格,可能八卦兩句背後的趣事。
但很少有人真的為她歎息。
有時候她也會好奇,這樣的她,算是死了還是活着?
能安穩的睡覺,是上天重新賦予的死法嗎?
擁有這樣的美夢,是她還活着的證明嗎?
她得不到答案,直到那一天。
魂靈們彼此的隔閡被沖破,同處一片藍天下的人類與魂靈,當中看不見的結界悄然消弭。
她們獲得了與這些朝夕相處的學生真正認識的資格。
一時空氣有些靜默,還是何安巧出來調節氣氛:“這就是真相了。莉莉和阿雪一開始不敢出現,怕被打,後面我說,你們都沒有實體,他們怎麼抓得到你們?”
“那就感謝您二位肯現身讓我們一觀了。”
陶書禮依舊端着那張笑面,裡頭的陰陽怪氣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可何安巧段位多高啊,直接眼睛都不眨地将其視作贊美:“不客氣,你們也無需在我們面前妄自菲薄。”
“雖然按照年紀來說,我們做你們的祖奶奶都綽綽有餘,但年紀大也不能代表閱曆豐富。何況比起對現代社會的了解程度,你們才是我們的長者。”
“你們的接受程度真的很高。”應照說着想起來,這似乎也是大學生的特點。
“當然。”何安巧坦然點頭,“如果過去我所信仰的那些東西已經不适合這個社會,需要被淘汰,那我不會懷抱着這些死物坐井觀天。我會努力學習新的知識,努力接受新的秩序,知識總是不會害人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說這些的時候,她眼神認真,如一位資曆深厚的學者,倒把大家心裡一些怨氣給攪沒了,宋正誼甚至不好意思起來:
“精神值得敬佩,不過對着一個活了上千年的老妖……魂靈,說長者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他撓了撓頭:
“而且我們也沒那麼厲害啦,我上課不怎麼聽講的,反而對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感興趣……”
他點到為止,何安巧看他實在可愛,便多說了兩句:“學問無大小,都是寶貴的财富。總之,我們為自己取别名,就是要重新開始的意思。既如此,何必端着所謂祖宗的架子,做個天真無邪的小孩也沒什麼不好嘛,甚至說可有意思了。”
正經不過幾分鐘又恢複原樣。白襯衫忍不住插嘴:“是有意思,我們隻是你們play的一環。”
“你是說你對我們宣布的結果不滿意嗎?”何安巧眉頭一挑。
“不不不,非常滿意,非常。”
他立刻做狗腿樣。
“應該都解釋清楚了吧?”何安巧也很滿意,“那就該結束啦,今天玩得非常盡興。你們也快些回去吧,該睡覺的睡覺,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衆人如蒙大赦。一片歡呼聲中,大概也就慕明曉有點撐不住自己的表情:“我等會還要上班……”
何安巧飄到他的面前,滿臉慈愛地看着他——這詞用在一個小姑娘身上特别違和。
然而在其内部靈魂的支持之下,慕明曉居然真的感受到了如沐春風的母愛:“抱歉啦,我們下次會注意的。”
“唔,送你一個小禮物當補償怎麼樣?過幾天到。”
和上帝一樣,何安巧也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彼此都沒有觸感,她的笑容卻更加燦爛,像是達成了什麼心願:“不要不開心啦,早點睡。”
“我知道你對我們有諸多猜測,我現在不能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好吧。”慕明曉這樣說。
“那我們走啦,你們有什麼吐槽,或者想說我們壞話的都可以盡情發言了,我們絕對不會偷聽的,嘻嘻。”
安安做了最後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