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的哭聲來得突然,并在瞬間汪洋成大海。
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另有幾顆停留在睫毛上要滴不滴。
他哭得是那樣傷心,本就如白玉質地的肌膚驟然添了豔色,配上紅紅的小鼻頭,活像受盡了天大的委屈。
他也不說别的什麼,就是蜷縮着身子,手遮着臉,不時拿手背抹下眼淚兒。
聲音放得又細又輕,好似一尊脆弱的琉璃盞,漂亮地讓人根本無法苛責。
這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連計時條都被吓得停下了奔喪的腳步,要尴不尬地卡在那兒。
貴夫人愣一愣,似是極為無措,然而不過三秒便心疼地一把将其揉進懷中,拍着背軟聲哄道:“哦寶貝不哭寶貝不哭,媽媽錯了,媽媽不該逼你的。”
旁邊的幾位女士也湊上前來,錢夫人掏出手巾,想幫慕明曉拭去淚水,奈何對方埋着頭不肯擡起。
無奈之下隻能調整了站姿,盡力把那幅畫擋在身後:“是我們欠考慮了,本來這畫就不是給小孩子看的,他被吓到也屬正常。”
慕明曉隻是專心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五指卻悄悄張開一條縫兒,偷摸去瞄那個他才看得見的顯示屏。
就見計時條依然卡在原地,甚至在察覺到他視線的時候抖了抖——它真的抖了一下。
……慕明曉繼續盯。
計時條抖動地更加厲害,活像得了癫痫。
在這麼原地顫了半分鐘後,它逐漸變得透明起來,最終沒了痕迹。
周身一陣輕盈,而兩個選項一閃一閃,上面的文字如老化的油漆緩緩剝離,最終轉為空白的框框。
并在下一秒跟着計時條一起滾出了視線。
沒了那些礙眼的圖标,慕明曉頓覺整個世界都清明不少,感受着數道關切的神情,他試探地動了動胳膊腿。
空間依舊穩當,懷抱依舊溫暖,并沒有因為他胡攪蠻纏地跳過選項而出現任何波動崩壞。
還真讓阿翼那番胡謅給扯中了,隻不過被萌倒的是選擇鍵……他該感到榮幸嗎?
正太慕明曉陷入莫名其妙的糾結,于是停了眼淚,隻有身子還時不時地抽動一下,模拟傷心的樣子。
貴婦人略微松了一口氣,給身側幾位投去安心的眼神,最後落到西裝男人身上的時候就隻剩下了隐隐的黑氣。
後者立刻沒了之前的從容,臉上的笑容帶了點讨好之意。
這事論起來挺荒唐的,自己父親的壽宴,他把貴客的孩子給惹哭了。
要不是慕明曉控制了聲量,眼下讨伐他的就不止貴婦人一位了:“是我沒考慮到小少爺的感受,給夫人添麻煩了。”
他說着伸出補救的手——自認為的:“宴會有專門設置的給孩童玩樂的區域,夫人若信得過我的話……”
“不必了,我家孩子怕生。”
仗勢欺人的貨色,又是他理虧在先,貴婦人自是不會再給好臉色,後退一步護住慕明曉的頭,一副戒備的架勢。
也讓後者鼻尖滿斥她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很好聞。
感覺也很熟悉。
西裝男人尴尬至極,一道身影于此時上前。
不是給他解圍,但也是瞄準正太慕明曉去的,就聽他聲音低啞:“夫人,把少爺交給我吧。”
紅衣的貴婦人擡頭,看見眼前一人,黑色的西裝西褲,耳上别着耳麥,領口繡着鈴蘭紋樣,正是他們家的保镖。
怪不得連什麼時候湊近的都感覺不到:“也好。想必這裡的氣氛他不太适應。”
她随即低下頭,輕聲和慕明曉商量:“你剛剛在窗戶邊打轉,是不是想看外面的花花?讓保镖哥哥帶你去好不好?”
慕明曉這才擡起頭,想知道自己下一個要應對的NPC是誰,然而一眼就讓他愣在了原地。
言紀?你身上這套裝備哪裡來的?
他一時愣神,卻被貴婦人誤會:“知道你不喜歡有人跟着,但你看,剛剛媽媽就沒有找到你,本來說帶你到這裡玩,但這裡也不适合,還是讓保镖哥哥抱你去透透氣怎麼樣?”
慕明曉回過神,乖乖巧巧地點頭。
貴婦人接過錢夫人的手巾,輕柔地揩去慕明曉眼角的些許濕潤,直到懷中的男孩恢複成标緻漂亮的小玉團子,才将其穩穩送到了保镖的手上。
素來頑劣的言紀此時低着頭,抱着懷中多出的人沉默地對着貴婦人行了一禮,便離開了此處。
換了懷抱的慕明曉揪住他的衣服,顧及周遭耳目,兩人并沒有什麼交流。
便将身後動靜聽了個清楚。
一位夫人道:“一直都聽聞令郎天資聰穎,倒忽略了他的真實年齡。”
“是呀,他平時就喜歡裝酷裝成熟,讓我這個媽媽也差點忘了,他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呢。剛剛猛然一哭,可把我吓了一跳。”
貴婦人說着又笑笑:“也好,他本就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跑跑鬧鬧,哭哭笑笑,隻要不過分出格,這都是他該享有的權利。”
随後便是連聲的奉承,誇貴婦人教子有方雲雲。
慕明曉感覺到言紀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而後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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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宴是在一座裝修豪奢恢宏的莊園裡進行的,從大門走出去,便能窺見外面由花匠們日日維護的景色,皆是名貴植被。
脫離了人群,言紀小心地将慕明曉放在了地上,許是還沒從僞音中恢複過來,聲音依舊帶着點啞:“抱歉,不得已用了這種方式。”
“無需抱歉,你做的很好。話不多說,我們快速過一遍情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