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亂說，這幅畫就是假的！這筆觸完全就是在模仿，毫無真迹的流暢，上面甚至有現代化的瑕疵殘留……”

“雁雁阿姨當時一定很難過。”

阿翼離開時，很貼心地給他們捏出來兩把椅子。

并非是顧及到言紀身上還沒脫下的定制西裝，隻是不想讓慕明曉受半點勞累。

甚至在故事開展的功夫，面前茶幾雨後春筍般冒出幾樣精緻的糕點，被言紀趁着講述的空當盡數喂給了慕明曉。

動作自然，好像方才短暫的保镖生涯已經刻進了他的DNA，拒絕也被他用一句“就當是你聽我講故事的報酬”帶過。

很不言紀式的發言，慕明曉卻已經習慣了。

好像從這位不用繼續當啞巴起，他的言行就偏離了陌生人的範疇，用友情來形容也有些不恰當，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阿翼走前那句話戳到他筋上了？

即使慕明曉并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不合格的聽衆，舌尖嘗到那抹甜的時候，腦子依舊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句和故事毫無關聯的話——這個虛幻空間造出來的，居然全都是能飽腹的食物。

算了，書畫已經成精幾次了，槍支都摸過了，還計較這個。

遂不再糾結，小口吃着糕點，不知道在言紀的眼裡自己已經成了一隻人間萌物。

點心裡的所有糖粉都鑽出來，化在這人的眼角眉梢，讓所有線條都變得無比柔和。

何等驚豔，又何等可口的一張臉啊。

言紀想，隻要是這個人，這張臉。無論他聽完後，那張柔軟的嘴裡吐出來的是對他的斥責還是抱怨，都完全脫離本意，都是獎賞。

但慕明曉的反應并不在他的任何一種設想裡，角度無比新奇，眉眼湛若春水，話尾更是隻有一聲輕輕的歎息。

言紀也陪了一聲歎息，為眼前人的溫柔，為自己的愚蠢，為那狂跳不止的心髒:

“是我的錯，就算她抱着我在上面枯坐兩小時，我總是會看到那張畫的，該說的話，我總會不看場合地說出來的。”

彼時的他，别說膽量是不看場合的強，其音量的毀天滅地亦是一絕。

周遭的來客是想把耳朵捂上都來不及，何況他們并沒有那麼自覺。

圍觀群衆在最短的時間内互相打探出了情報，沒有明面上的質問，那竊竊私語和暧昧的眼神卻如一個個巴掌打在陳崇臉上，警告他完全搞砸了一切。

場面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于是他火速叫來了他爸。

求榮得辱的正主很快趕到，面對着這燙手的山芋，他面上不見任何愠色，反而按着陳崇先給梁飛雁道了個歉:“犬子未經世故，見識淺薄，給梁夫人和令郎帶來麻煩了。”

他是和自己父親一個輩分的人，論起來又是自己這邊砸場意味濃厚，梁飛雁連忙将這份禮數還回去:“老爺子折煞晚輩了，是我沒管教好孩子。”

“哪裡哪裡，小孩不同于大人，總有些奇思妙想，遇到自己熟悉的東西，想發表一點意見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陳國龍笑呵呵的，觀之真如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甚至微微蹲下身，對着言紀道:“陳崇和我說了，你在這裡看了很久了，是真心喜歡這幅畫吧？”

“雖然不能做主直接送給你，但相見即是緣分，稍後拍賣會，我會給你還有你的母親留上最佳觀光位，屆時會為你細緻地介紹它的曆史，畫家生平事迹，該有的鑒定文件也會展示，滿足你的好奇心，也為我自己稍稍正一下名。若你願意，宴會結束，我再帶你去我的書房看看其他藏品，如何？”

他将聲音放得輕柔，明明是自己的面子受辱，卻從頭到尾保持着極好的風度面貌，不愧是能白手起家的傳奇人士，輕而易舉地将一場風波扼殺在搖籃。

隻要言紀點一點頭，歌舞照起，宴會照開，陳家還是那個陳家，言家的顔面和言紀的夢想，依舊潔白無瑕。

這是多麼劃算，多麼有利于和平的交易。

梁飛雁是個極其通情達理的家長，隻要是自己孩子決定的，她從不幹涉。

但現在，她也不由得緊了緊握着言紀的手，帶着無聲的催促。

可是言紀不，他甚至想起來自己第一次了解到殺豬盤的時候，後面跟着的一串知識點。

在那些被詐騙成功的案例裡，詐騙犯都成功激起了受害者的一種心理，即緊迫感。

他們會快速對你注入大量信息，用各種話術堵住你的嘴，讓你沒有思考時間，急急忙忙就跳進了他給你挖的坑。

和眼前之景，何其相像？

在這環環相扣的話術裡，成年人都不一定能保持着清醒的思路，你讓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順風順水至今的小孩，怎麼能懂徐徐圖之，虛與委蛇？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他腦子就隻有這兩樣東西，不能畫上等号。他不僅要說，還要大聲說。

于是這場壽宴，終究是以最慘淡的結局收場。

“你被陳國龍懷恨報複了？”

慕明曉順着電視劇的套路猜測劇情，然而言紀來了一句:“沒有啊，我好得很，他不敢動我的。”